罗伯特的姐姐萨莉曾提醒我,他弟弟异常多疑,我可以做什么呢?除了保持沉默,他也保持沉默,我们在沉默搭起的窄桥上相会。
人不能同时侍奉两个主人。
对文学小圈子的疏远,导致他在经济上严重受损,但到处盛行的偶像崇拜,简直让他恶心,他让作家降格到擦鞋童的地位,是的,他感到自己的时代已经过去,但这反面使他冷静,人近六十之时,能够领悟另一种存在,他写他的那些书,无非就像一个农民播种、收割,嫁接,喂养家畜,清除厩肥,既是出于责任感,但也是为了糊口,“对我来说,这只是一份工作,就像其他任何工作。”
然而文学必须散发爱的光芒,必须是人道的,仇恨不应成为驱动力,仇恨是无益的。
一切文字都必须无拘无束的从我的内心生长出来。
一个作家对情节的需要越少,生活的圈子越小,他的天赋就越重要。对于那些擅长情节需要为他们的人物提供整个世界的作家,我一开始就持怀疑态度,日常事物已足够美丽和丰富,从中可以迸射出诗意的火花。
只要瑞士文学还沉迷于乡土事物,他就不可能进步,它必须成为世界性的,必须向世界敞开,而抛弃其狭隘的,贴着土地匍匐而行的小农倾向。
报纸一发笑人类就哭泣。
自然不需要努力使自己变得有价值,它本身就是有价值的。
幸福对于作家而言并不是好素材,他太过于自足,他不需要评论。它可以像刺猬一样蜷缩在自己的体内睡觉。相反,遗憾、不幸以及滑稽则充满爆炸性的力量,你只需要在恰当的时刻点燃,他们就会像火箭一样冲向天空,照亮整个大地。
不过在这座拥有强大活力的城市的影响下,我开始摆脱比尔时期的风格,不再像牧童那样写作,而是更像成人,不再那么拘泥,而是有更加超民族的意识。
文学作品必须像一套漂亮的西装,让人心动到想买下。
只要我还是一个病人的状态,我就宁愿不去读我的同代人写的东西,保持距离是最恰当的。
如果一个艺术家缺乏爱,他的天赋有什么用?
一直以来我只能写好那些从我内心静静生长出来的东西,以某种方式被我体验到的东西。
作家能够创作的唯一基础是自由,只要这个条件没有得到满足,我就不会再写作,只给我纸笔和房间是不够的。
粗制滥造的作家为了拯救自己的无能,有时什么都干得出来。
关于国家,我觉得庸人才会纠缠着国家索要道德,国家的首要任务是变得强大,并保持警惕,道德必须始终是个人的事情。
我有意从不用方言写作,我总觉得用这种手段讨好大众不体面,艺术家必须同大众保持距离,大众必须尊重艺术家,如果一个人将自己的才能,用于力求使自己的创作比别人更加贴近群众,那他必定是个真正的傻瓜,作家应该从根本上感到自己有义务高尚的思考和行动,并努力追求伟大。
想要与永恒的法则抗争,是一种精神上不成熟的标志,你的冒着被永恒法则报复的危险。
没有爱,人就会完蛋。
人总是顶着明媚的阳光生活吗?难道不是光与影赋予生命意义?
我只要稍微攒了点钱就辞职,为了能够不受干扰的创作,根据我的经验,要想做好一件事情,就必须全身心的投入其中,写作也需要人付出全部的力量,是的,他完全就是要把你榨干,可以说将写作作为副业,就像阿拉贝斯克芭蕾舞姿,很难创造出持久的东西。
我蔑视这个世界,为自己的贫穷感到高兴,就像个无忧无虑的舞者一样生活。
医生说,他在艺术创作方面不曾表现出任何积极性,他对医生护理人员和病友们抱有根深蒂固的不信任,却试图巧妙的将这种不信任隐藏在礼节性的谦恭之下,谁若不与他保持距离,他就有可能向其发出粗吼。
人的生活中也必须有烦恼,如此美好的事物才会越发鲜明的彰显,忧虑是最好的教育者。
她像缝纫机一样喋喋不休。
今天早上我多么幸福,看到的是云彩而非蓝色的天空,我对绝美的风光和背景不屑一顾,在远方的事物消失的地方,近处的事物才会温柔的靠近你,除了一块草地一片森林和几座宁静的房子,我们还要什么才能心满意足呢?
把世界看成一个星期天的会客厅也非常不错。
我挺喜欢待在病房里,人就像被砍倒的树一样直淌着,不需要活动四肢,所有的欲望都像玩累了的小孩一样睡着了,让人感觉就像是在修道院里,或者在通向死亡的前厅,我为什么要接受手术?我觉得自己足够舒适,只有当病友们都有东西吃,而我没有时,我才会有一点暴躁,但即使是这种感觉,也逐渐减弱了。我确信荷尔德林在他生命的最后30年里,并不像文学教授们说的那样不快乐,能够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做梦。
无需不断的满足各种要求,这无疑不是殉道,那只是人们想象出来的。
献殷勤的人大多十分狡猾。
只有通过过失,人的性格才能获得有趣的色彩,恶的存在是为了创造对比,从而为世界带来生命。
作家没有义务当完人,一个人喜欢他,便是喜欢他所有人性的和奇异的部分。
有创造力的人是不会理会理论的,这一点使其与模仿者区别开来。
云彩是我的最爱,他们看上去如此合群,好像亲密文静的同伴,天空也因他们而一下子变得更有活力——变得更有人性。
富裕可以让人非常压抑,真正的美,日常生活的美,在贫困和朴素中最微妙的显示出来。
很少有人懂得享受衰老,尽管他可以给人如此多的快乐。人到了老年就会明白,世界总是不断的努力回归到简单、基本的事物。出于一种健康的本能,他抵制例外或奇异成为他的主宰,对异性不安的欲望已燃烧殆尽,只求自然的慰藉以及那些像所有人的渴望开放的美好而具体的事物。最终,虚荣心消失了,一个人坐在晚年巨大的寂静中,就像坐在温和的幻日之下。
实际上人民根本就不想自治,他们想被统治。事实上他们对僭主政治是相当宽容的,只是你不能这么跟他们讲,否则会被当成极其粗野的人,遭到他们的嫌恶,然而,人民在内心深处远没有他们嘴上说的那么渴望自由。
不成功就像一条凶狠而危险的蛇,要无情的扼杀艺术家的真诚和独创性。
这就是为什么二流或者三流作家通常会比一流作家更快的取得成功,天才在本质上就是要引起人的不适,而人们喜欢待在舒适区。
我喜欢世界本来的样子,喜欢他的所有优点和缺陷。
只有作者才能决定自己应该选择哪种文学体裁,这是它的主权,也许他写长篇小说只是为了最终得到一些空气来呼吸,至于同时代人说它好或不好,完全无关紧要。一个人必须也能够在他取得成功的地方获得失败,如果可以从头开始,我会尽我所能的不断消除自己的主观性,以对人民有利的方式写作,我给了自己太多的自由,一个人绝不能背对人民。
只有在贫困中人的理性才会觉醒。
世界历史借助天才诗人之口预言自身。
依附有其好的一面,独立则会引起敌意。
但愿我们还能共度更多美好的时光,美通常会友好地将自己呈现给寻求他的人。
当人们都坐在家里餐桌前吃午饭时,城镇是多么美呀,街道的宁静中透着一种如此甜蜜的神秘,还需要什么别的奇遇!
社交生活对于艺术家来说是一种毒药,他让艺术家变得浅薄,并诱使他做出妥协。
在他看尼采是一个魔鬼般的,好胜的、过于雄心勃勃的人:他当然具有天才所持有的诱人品质,但他很早就去迎合魔鬼,也就是社会上的失败者,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失败者,他不是一个阳光的人,他对自己卑微的地位,感到愤愤不平,变得自大和乖戾。对女性来说,他的主人道德或许是可以想象的最具侮辱性的:一个未得到爱的人的阴险报复。
脚步适当放慢一点,我们不是要去追逐美,而是要让美像母亲带孩子一样陪伴我们。
人年轻时会渴望节日的到来,对日常生活充满了敌意,上了年纪后就更信赖日常而不是节日,平常的东西使人感到亲切,而不寻常的东西让人生疑,人都会有这样的变化,而这种转变非常好。
在别处也可以像在土耳其一样,或许比在土耳其更像土耳其,我压根哪儿都不想去,一个作家,只要有想象力,何须去旅行?我随口补充:对了,我在您的一本书里见过这种观点,您说大自然会出国吗?我经常看着那些树,并对自己说,他们也没有离开,为什么就不允许我留下?罗伯特说,是的,唯一重要的是通往自身的旅途。
人在年轻时往往低估了这种安静不起眼的人,然而恰恰是他们使人类团结在一起,他们是使一个国家适于生活的力量之源。
这是最奇异的时候,早春,一切都得到了许诺,都充满了温柔的希望,现在徒步旅行是多么轻松啊!天气不再寒冷,但还没热起来,鸟儿重新开始歌唱,云朵随我们同行,人们终于又露出了明亮的脸。
您不觉得今天的诗人有一种过分的绘画感?他们简直害怕表露自己的感情,于是转而寻找独特的图像作为替代,但图像是好诗的本质所在吗?难道不是感情赋予了诗以心跳?
我可喜欢听收银机的叮当声,盘子的碰撞声以及酒杯的脆响声,他们听起来就像是美妙的交响乐。
我想和人们生活在一起并消失在他们当中,这是最适合我的方式。
以上摘录到本书153页。
天才的瓦尔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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