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

下午四点，三月的这个时节已经有点像夏天那样炙烤了，面对着西边射过来的阳光，眼睛竟然都无法睁开，甚至看不清对面走过来的人。这是午后倦懒的时光，似乎一杯略苦的咖啡和蜷缩在脚边的猫咪才是度过这段时光的最佳选择。

童园小学门口的气氛让原本凝固的时钟像上足的发条，疯了似的旋转着。像往常一样，不大的空间里早已挤满了准备接孩子的家长们。本来就不大的过道上被家长和各种车辆挤的水泄不通。家长们，有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聊着家长里短的，有坐在助动车上看着手机的，更多的还是在翘首期盼着学校的大门，盼望早早点见到自己的宝贝。随着越来越多家长的加入，门前的那块可怜的空地已经无法显露出那原本柏油路的浅灰色了。

我也是这成百的家长大军的一员，站得比较靠后，好让自己有呼吸的空间。远远的瞥见一个黑色的身影，手里拿着张宣传册，焦急的左顾右盼。

“这一定是个推销补习班的家伙！”我有些反感的想着，没有再注意他。

正扭着头看着别处发呆，耳畔突然传来一个温柔的男声：“你好，请问有兴趣让孩子学习中国古诗词吗？” 那是一种清晰的，怯生生的，又不失礼貌的音调。

“不需要。”我冷冷的应付着。

见我这样，男子没在说话，又走到别处去了。我猛然间觉得内疚，开始仔细观察他。男子就在前方不远处的主路边上，手里拿着一张宣传单。铜版纸的，有水墨画风格的设计，上面看不清楚的毛笔字，写的应该是首古诗词吧。同一只手里还拎着一件纸袋，同时手里还拿着一盒便签纸，这一定是小礼品。一件黑色的套头衫，灰色的运动裤，戴着眼镜，脸上还留着微微络腮的胡须，头发不是很整齐，后脑头顶处明显的有一点点秃了。他的眼睛不时的看着来往的家长，脚向前迈一小步凑近，才开口说了半句，往往迎来的都是无视或者直接被打断、拒绝。羞涩和腼腆似乎是他的性格，可是在这拥挤的人群中，男子已然在试着尝试突破自己。然而手里的宣传页和小礼品还是一直在他自己的手中。

学校大铁门缓缓打开，兴高采烈的学生们像一群在笼子里关了一天的小燕子们一样，飞出了校园，各自寻找着自己的家长。一个个脸上红扑扑的，眼睛却放着光。家长们自然而然的也骚动起来，原本嘈杂的校门口夹杂了更多奶声奶气的声音，给燥热的沉闷带来一丝清凉，所有的家长都为之一振，纷纷涌向大铁门。那放出来的小燕子们第一句话就是：“有什么吃的，我好饿！”而家长们好像全都没听见，嘴里念叨的是：“你在学校里表现怎么样啊？成绩是多少？”

男子也跟着躁动起来，看着一堆堆孩子和家长从自己身旁走过，他的头左右扭动的更厉害了。手里拿着的宣传页扬得高了一些，还是用不高的音调，努力地对着经过自己身边的人们说着：“有没有兴趣学习古典诗词？这里还有小礼品。”有些家长带着孩子用眼的余光扫了一眼，没停脚步的地向前走了。有个孩子站在男子身旁，仰着头看着他手里的小礼物，还没等男子跟他说话，家长一拽小男孩，也匆匆地离开了。

眼看学生们已经放出来了一半多，男子的手挥动的频率加快，语速也提高了。可是他仍然没有拦住任何一个孩子会家长的动作，似乎比较腼腆的个性让他始终迈不开这一步。脸上开始出汗，滴到了下颌，却没有察觉，只是用手不时地扶一扶眼镜。

终于，一个阿姨似乎表现了一点兴趣，停下来看了看男子手上的宣传页。男子像是独行沙漠中饥渴难耐了很久的体力透支者一样，绝望中突然发现了甘泉。双手递给她，宣传页的左下角都被汗湿了。没讲两句，阿姨朝向自己的助动车走去。男子似乎也顾不上刚刚的腼腆，快步跟着阿姨边走边用尽可能的力气介绍着。阿姨明显的有了一点不耐烦，敷衍着扶着孩子坐好，骑上助动车走了。留下男子在身后落寞的身影。噪杂的人群来来往往，人群中的男子呆立了一会儿，目光多少显得沉沦，用手扶了扶眼镜，擦了擦下颌的汗滴，再次快步走到了另一个家长的旁边，再次的被拒绝......

第二天，下午四点，童园的门口，同样的嘈杂，同样的学生和家长涌动，却没有了这个男子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