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一）

        从我有记忆起，我们一家就住在城南的这片低矮的楼房里，因为物业疏于管理，就连绿化都显得惫懒。每天放学回家在小巷里穿行的时候，总觉得四周笼罩着灰蒙蒙的雾霾。每天大型的垃圾车载着臭气熏天的垃圾从这条路上呼啸驶过，不动声色地留下难闻的味道和掉落的残渣，行人从这里走过都不自觉地变得灰头土脸染上臭气。                   

        母亲愤怒地每天洗好几次澡以示抗议，她总是抱怨道:“一个好端端的人，活成了垃圾。”

        看着一栋栋高楼大厦不断冒出来，母亲也动了搬家的心思，甚至拉着父亲有模有样地去看了几次楼盘。班里许多同学就住在那样宽敞明亮的公寓里，所以我也有些兴奋，帮着出了许多主意，只希望这个计划可以成形。只是父亲久久按兵不动，问他他也是只是回答“再等等看吧”。

        飙涨的房价对于我们家来说并不是一个小数字，时间一长母亲便颇有微词，常常和他争吵。我虽然不说话，心里却是站在母亲这边的。

        “小武也可以邀请同学来家里玩玩啊，在学校可不能没有朋友哦。”在饭桌上她冷不丁地提到这个话题，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我心领神会，故意苦着脸说:“不要了，我可不想丢脸。”

        “为什么？”母亲露出诧异的表情，“因为房子差连交朋友的权利都没有了吗？”

        父亲一言不发，将筷子重重的拍在桌上。

        我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是恶劣的，配合母亲阴阳怪气地演一出戏无非是想要给父亲压力，让他妥协。只是这种伎俩往往太过粗糙，连我都觉得不可能起到任何实际的效用。不过，演戏会上瘾，每当看到父亲露出无奈痛苦的表情，我心里都涌出一种莫名的、类似报复的快感——

        “你看，这都是你害的，所以连带的后果也要你承担。”

        父亲是个警察，这个职业在我幼年时多多少少给我带来过一些荣耀:从饭桌上听来的一些案件被我拿到学校作为一些谈资，再添入些自己胡编乱造的成分。唬得周围人一愣一愣的。平凡的外貌和成绩瞬间会被人群淹没，只有这个时候才能够让我成为人群的中心，那时候我是乐在其中的。升入初中后，这种故事的魅力开始失效，女孩子们更多地把目光投向了在球场上奔跑的男生，我孱弱的身体只能引来嘲笑。

        “你爸爸又在外面吃饭。”母亲一边往桌上摆好碗筷，一边气恼的说，“从来都没见过他对家里的事情这么积极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每次见到母亲，她总是这样一副气冲冲的样子，连微笑都变成了奢侈。

        父亲因为工作关系，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回家了。最近一次见到他，是他赶回来拿换洗的衣服，还没来得及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又匆匆的离开了，只叮嘱我“最近不要在外面逗留，放学早点回家”。我没有应声，只留给他一个带有抗议意味的背影，然后听见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父子间谈话的机会几乎都被他那该死的工作剥夺了，他所能尽到的作为一个家长的责任很有限，更没有办法给我提供更好的生活环境作为补偿。

        真是无能。那一刻我是这样怪罪父亲的。

        很快我就知道了他在忙什么——电视上开始大肆报道本城的连环杀人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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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ritten by|血血理

Illustrated by|御手洗洗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