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会怀疑,生命本身就是建立在痛苦之上的。而整个生活的全部,自始至终,都贯穿着痛苦。
不知道那个十二岁的小男孩现在怎么样了,当他孤身一人前往派出所,为自己因病去世的父亲办理死亡证明的时候,内心经历着怎样的绝望与挣扎。新闻里面的只言片语,已经足够将这场悲剧描绘的恸人心扉。
母亲在他九岁的时候就已经离家出走,现在的这个局面,就算是自己苦苦支撑,也还是难以为继。所以,面对民警的疑问,小男孩只是说了一句:“爸爸走了以后,我打算去孤儿院了,所以需要这些材料。”
或许,他的内心是平静的。苦过了这一阵子,接下来就该继续苦下一阵子了。虽然我们总是被教导说,苦难终将结束,接下来的日子都将成为一种伟大。但又有多少人,哪怕终其一生,都在苦难的圈子里兜兜转转。
为了寻求痛苦和欢愉之间的平衡,我们用肉体去承受诸多苦难,而又极力用心灵来安慰自己:只要熬过了今天,明天就又是新的一天。
前段时间在医院陪护,不管是医生还是护士,他们对进去的病人都只说同样一句话:“这只是一个小手术,用不着担心和害怕。”这句话就像一颗定心丸一样,让即将奔赴手术台的病人,依然保留着昔日的风采。
但从手术台下来以后,麻醉持续的药效让半身都不得动弹。此刻的他,忽然回忆起自己能跑能跳的时光,不禁心生怀念。由于肌肉没法使劲,膀胱尿胀,疼痛不已。他只好听从医生的安排,插上了尿管。
刚刚才享受了一刻排尿的欢畅,却在麻醉醒后全部消散。那一个晚上,时间的脚步缓慢又迟滞,仿佛每一秒钟都是千军万马,从他的肉体无情地踏过。身体是醒过来了,但疼痛也跟着醒过来了。他坐卧难安,彻夜未眠。有时候还需要一声出自灵魂的呐喊,才能让眼下的痛苦稍微缓解。
那段时间,我在病房里听到很多夜半的惨叫。它们来自很多人,有很多种不同的声音,也有很多种不同的腔调。手术刀从他们身上剜去的,是一块病体之肉,但留给他们的,却是无法与他人共语的悲伤。
一直到第二天,尿管才得以被拨除。本以为从此就可以好梦安眠,高枕无忧,但一排尿还是有钻心的疼。你看,凡事都会留下痕迹,就连一个小小的尿管也不会例外。而疼痛与苦难,就是生命走过之后要留给我们的痕迹吧。因为在我们的记忆里,相比于快乐的浅薄,疼痛总是要来得更加深刻。
一直到现在,我还在关注着林爸爸。那位一夜之间失去妻子儿女的杭州爸爸,那场大火夺去了他爱的所有,如果真的有言语来形容这种悲痛,那这世间还算美好。但林爸爸只能任由泪水来冲刷他无尽的憔悴,明明是在清醒之中,却多么希望自己是身在梦中。他的背影还奔波在讨个说法的路上,他的灵魂却已随着那片火海沉到了谷底。
他在微博里写道:“我的余生就这样开始了,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这都是我不曾选择的人生,这一切都令我无法想象。”时隔几个月,他才敢去相信,柽一,阳阳,潼潼,还有自己的老婆,他们是真的离开自己了,他们是真的离开这个世界了。
而在这几个月里,他一边寻求事实的真相,尽力争取一个公正的裁决。一边又在四处行善,将自己置身于各种行动中去。他去杭州福利院,又对四川地震灾区捐钱捐物,终于自己也心力交瘁,累得病倒。每一段文字都在追忆往昔,每一张照片都藏着血泪。
或许是为了寻求灵魂的慰藉,林爸爸去了兜率极乐禅寺。他帮寺里打了一口井,工人们挖了181米才见到水。他问寺里的师父:“这苦吗?”师傅却说,这才是最好的修行环境。在禅寺里与师傅们一起用膳念经,让他感受到了一种心灵的净化。哪怕遭此大劫,他仍然心存善念,怀抱希望。
他说:“帮助她们打的这口井,更是在帮助我自己。既然放不下,那就把这份思念,化生在这份清净之中。”
我们寻求慰藉的方式有很多种,但我们承受痛苦的躯体却只有一具。写到这里,我又想起那句话:“我们趋行在人生这个亘古的旅途,在坎坷中奔跑,在挫折里涅槃,忧愁缠满我们全身,痛苦飘洒一地。我们累,却无从止歇;我们苦,却无法回避。”
也许,生命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孤独而独立存在。无论是我们的出生,还是我们的成长。释放无限光明的是人心,制造无边黑暗的也是人心。光明和黑暗交织着,厮杀着,这就是我们为之眷恋而又万般无奈的人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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