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去

一

“笃笃笃”，邮递员叔叔带着麦黄色小草帽，别着蒲公英籽形状的徽章，来到大米家门口：“您好。我是来通知你们的，你们家孩子——大米，是我国最后一个注册国民，第一亿三百零九号。鉴于国内现状，您知道的，人口过剩，我们必须请大米出国，另谋出路。这是迁移证。”

大米穿上崭新的旅游鞋，把他的“麦芒剑”插在背包后面：““爸爸妈妈，我走了。别担心，我长大了！风向东吹的时候我就写信托蒲公英寄给你们。”

米爸米妈站在自家阳台目送他。

米爸：“我真没想到，仅仅因为我在去人口办公室注册的路上，喝了瓶汽水的功夫，就落到了最后一名……”

米妈说：“你这个贪喝鬼！不过，孩子出去闯荡一下也好。”

大米走过高高的麦田，一直走到了护城河边。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夕阳笼罩下的麦片国：头顶青青的麦田染上了红色的晚霞，肥沃松软的泥土像波浪一样绵亘万里，沙沙的风声吹来麦片的芳香——家家户户都开动麦片晚餐了。大米低头看看自己小肚皮，也被夕阳映红了，里面好像有个小红球在翻滚，还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哎，原来是饿了。大米在河边一块鹅软石上坐下，解开背包扎绳，拿出一块麦片饼干。刚咬下一口，就听到一个尖锐的嗓音：

“麦片饼，圆又圆，滚一滚，许个愿。”

大米抬起头，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女孩，露出两只大大的门牙——这门牙可大，大米在上面照到了自己到鼻子！她正弯着腰，笑嘻嘻地看着他……的饼干。

“你是谁？你想干嘛？”大米警觉地在胸口紧握住饼干。

米丫头哈哈大笑：“我叫小麦。我不是想吃你的饼干啦！只是想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想知道？那就算了！”她直起身子，侧身假装要离开。

“什么秘密？”大米跳起来，喊住她。米丫头一本正经地说：“在吃饼干之前，要在桌子上滚一滚，把霉运都滚掉，然后许个愿，保证能实现！从小到大吃了这么多麦片饼干，你妈妈就从没告诉过？”

“我妈妈没说过，真的假的啊？她总是和我说’快点吃啊，我还要去上班！别掉饼干屑在地板上’！”

“唔，这就对了，你妈妈怕你把饼干屑滚落在地板上，所以没告诉你。”

大米将信将疑地看看手里的饼干。以前他不那么喜欢吃饼干，但现在马上要离开家乡了，也许是他最后一次吃到家乡的食物，不免很珍惜。

小麦抢过饼干，大门牙麻溜地咬了一圈，一边嚼着一边把剩下的一小块圆饼干顺着手心滚回大米摊开地手中：“诺，又圆了，你许愿试一试。”

大米捧着小小的饼干，认真地许愿道：“我想有个伙伴，一起找到新家园。”

小麦听到了，笑逐颜开地说：“你的愿望实现了！我们一起走吧！”她拉起大米就走，“快点儿！起风了，就不容易过河了。”

二

如果你这时候恰巧经过w市郊的麦田，在最后一块田地停下，在那棵歪脖子杨树的脚下，排水沟里，你能看到一篇心形的桑叶。桑叶上，我们的主人公大米和小麦正紧张地抓着叶脉，瞪大眼睛望着湍急的水流——傍晚正是给麦田灌溉的时候。

哦我忘记了，你用肉眼也许很难发现他俩。他们是那么微小，你根本看不到。他们有圆滚滚的透明肚子，大脚小手。大米很肥，小麦很瘦。米妈米爸非常会持家，总用麦叶汁或者麦片粥把大米喂得饱饱的。小麦从小没有爸爸，跟着妈妈生活。可是麦妈妈不算个好母亲，嗜酒如命。她一边酝酿麦芽酒卖，一边儿把自己灌个烂醉。她逢人就说：“不用管麦丫头，我给她生了副好牙，她这一生不缺吃喝。”小麦的门牙确实很大，粗茶淡饭都能嚼得动、咽得下。

“小麦，河水太急了，我们好像过不去！”大米大声喊着，哗哗水流声几乎盖过了他说话。

小麦说：“你会游泳吗？我们可以游过去！”

“不行，我只在我们家楼下的小水塘洗过脚。”

“游泳和洗脚差不多，只是手也同时浸泡在水里——不停拍打水面就可以。看我的！”小麦纵身一跃跳入河中，“快下来。河水不冰凉。”

大米迟疑了一下，跳了下去。他刚落到水里，巨大的浪花就淹没了他，大米大呼救命，乱扑腾着呛了好多水。小麦立刻把桑叶推到大米身边，让它爬上去。大米爬回桑叶，心跳得厉害：“小麦，你游过去吧，别管我了。我就任水流把我送到哪儿是哪儿。”

“你疯了，这条小河最终会流入运河然后再汇入大海。那时你就没出路了！”小麦焦急地说。

“也许大海上也有片麦田，我可以在那里安家。”大米故作轻松地安慰小麦，也安慰自己说，“水流太急了，我过不了河。你快游过去吧，趁天色还亮着，还能找个过夜的窝。”

小麦没听他说话，游到桑叶的一侧，向着对岸努力推船。她的三角眼睛瞪得像铜铃，两颗门牙把嘴唇都咬紫了。可是桑叶一个劲地往下游滑去。小麦到底太瘦小，推不动小船。

大米看到小麦那么努力帮助自己，自己一个大胖墩却待在船里，丝毫力气不出，很羞愧：“你别费力了。水流力量太大，你比不过它的。我们得就此告别了。朋友嘛就是有相聚有离别，我爸爸说过匆忙分手的朋友一定会再见面的。”说着他奋力掰开了小麦的手，“我叫大米，我们后会有期！”

大米站在船头，用力挥手，竭力不让眼泪掉下来。他觉得自己的行为很英勇，不能让个小女孩陪自己去冒险——据说大海是看不见边的水塘，没有吃的喝的。不能拉自己的伙伴一起奔向前途未卜的明天。

大米看到小麦的身影变得越来越小，经过四、五根芦苇以后，几乎看不到小麦了，只能隐约看到她门牙的反光，一闪一闪，到最后连这点光亮也消失了。大米有些失落，他坐下来，惆怅地望着水流发呆。

星星从天边冒了出来。一颗、两颗、三颗……不一会儿就缀满了天空。天空的灯熄灭了，天上和水里只有星星黄色的光芒。大米惊讶地望着水中倒影，发现星星在水里停止不动了。这么说，水流停下来了！它一骨碌站起来，往往周边的景色。啊！芦苇也不动了，这棵开了白花穗的芦苇一直就在大米身边。弯下的花穗照亮了河滩边的小路。

大米把他的麦芒剑当作锚，插到芦苇杆里靠了岸。

沿着芦苇花照亮的小路，大米急急地跑向上游。

三

这一带的路灯像被谁故意关掉了一样——所有的花朵儿都合上花瓣，收起光亮。前方一片黑暗。微弱的星光里，草叶投下巨大的阴影。野风吹过，树影斑斑驳驳摇晃着路面。

大米此刻充满了英雄救美的豪情。他幻想小麦的各种危险处境——小麦游得力竭，被水流冲到了岸上，昏迷不醒……小麦遇到了坏人被劫持为奴隶，没准这时正给坏人洗衣服呢。可怜的“灰姑娘”洗着永远也洗不完的衣服……

突然，大米听到“呜呼……呜呼……”的声音。他打了个寒颤，仔细辨别声音的来源。

一手抓住麦芒剑，一手抹黑警惕地向前移动。

循声来到一棵松果菊下，大米发现，声音正是从花苞里传出。大米顺着花茎“哧溜”爬了上去，钻进合拢的花瓣。他看见小麦正趴在花蕊中央！她睡得那么香，嘴边的口水泡儿吹得老大。

看到小麦什么危险也没有，大米安心了。他在小麦身边躺下。“这花蕊的床垫真舒服，松松软软的，还散发清香。仰头还能看见外面地夜空。”大米这么想着睡着了。

小麦的呼噜声从头顶的花苞里传播出去，像小喇叭一样播报着一个香甜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