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头向上推了推墨镜,确认路标上“英才街”三个字,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我将手压住胸口,抑制住加快的心跳,眼睛从街道左边扫过,又转到了街道的右边,林立的高层建筑渐渐被撕开一个角......
我朝着那个方向,怀着赴死般的心情。每向前走一步就感觉离危险近一步,可我,别无选择。
我要去见一个人,一个陌生的男人。我戴着帽子、墨镜、大口罩,把自己包裹得很严实,只为了掩饰忐忑和不安。
既然决定赴约,就没啥好说的。尽管我知道,也许面对的是一个泼皮无赖,没准老谋深算,早已布置好他的陷阱,只等我自投罗网。
但我必须要去见他,因为我最心爱的宝贝,落在了他的手里。
陌生的城市,我是个匆匆的过客,注定要在这里,发生点什么。
我走上大桥,宽阔的大桥左手不远处,龙潭公园的题匾隐约可辨。半路痴的我,分不清东南西北,要不是朋友开车,送我到这,估计我自己很难顺利地找到这里。
心跳加速,几十米之外的树下,停着两辆形迹可疑的摩的,蒙着很严实的车棚,不见人影,是不是有人埋伏在那里了,我都能感觉到车棚里候着的三个彪形大汉,光头,手臂上纹着那种凶狠的动物。
我佯装怡然自得地走着。据说这地治安不好,前不久还发生一场持刀抢劫案,受伤的女主至今还躺在医院。那些贩毒呀、走私、洗黑钱、黑帮社会、恶斗都与这地方挂上勾,连警察听了都要皱眉头。
身后几十米外有辆银灰色的车缓慢行驶着,车上有我的同伴和同伴的朋友。
此时的这一幕,像极了某部惊险的电视剧,敌人和我方,上演着斗智斗勇的拉锯战。一小时前,朋友们私下为我,作了细致地策划。
中午的饭局,王姐赶来,带着她的朋友,豪哥,当地人,黑且结实,怎么看都有点黑社会老大的形象。
当我指着一则短信,说我要去会他时,大家再次缄默了。
豪哥,看了我一眼,吸了口烟,徐徐吐出。我想我的眼睛一定饱含极其热切地肯求。“你真要去?不害怕吗”“也是”他小声嘟哝“你还有时间,再晚就来不及了”他抬腕看了下表,“好吧,我帮你,不用太怕啦,大不了,我这边也有兄弟的”“我们商量下……”
他拿过手机玩味似地读了一遍,胖姐也赶紧凑近看。屏幕上闪烁着的一句话“ 你到三合路英才街旁的龙潭公园南门,我会在门口等你。”
豪哥说这里离龙潭公园并不远,开车也就二十来分钟。那里还算开阔,游人不太多,大桥下四通八达的小道多,摩的跑的快,进山很容易,在颠簸弯曲的山路上,轿车根本跑不过摩托车。
“你要小心那些摩的哦”他叮嘱。
胖姐担心地握住我的手对蒙哥说:“我陪她一起去吧”
豪哥摇头:“不能打草惊蛇,我们会跟在你后面,保持一定距离,密切观察周围动静!”
“没关系,一旦有危险,我会喊人的。”豪哥安慰我。
我们几个在车上又仔细地谋议了一遍,车停下,胖姐鼓励地握了握我的手。
我跳下了车。
这一切要从三天前说起。
三天前,我、胖姐、石姐一起结伴来昆明旅游,火车到站,刚好清晨。她俩第一次来,显得很兴奋。不像我,来来回回已经几趟。俨然成了她们的业余导游。
拨通王姐的手机,她告诉我,已经给朋友打好招呼,会给我们最优惠的价格。我带着她俩很快找到了康辉旅行公司,一座气派的大楼。
马经理个子不高,矮胖,脸上带着职业的微笑,对我们远道而来表达了感谢。说一定帮我们设计最满意的旅游路线。一番讨价还价,很快,我们确认了4天3夜的路线,签好了合同。
马经理很细心,统一出发时间是下午6点,我们这么早到,不出去转转实在可惜。他安排了公司里的一名司机开车拉我们出去。
吃了顿特色早饭,司机带着我们,在这个旅游城市里转了几处。
然后直奔下一个地方,他说来了不去世博园看看民族村,就可惜了,那里有很多好玩好看的东西,景色可以媲美北京。
下车时,胖姐已经兴奋地叫了起来,和许多爱拍照的女人们一样,在门口标致性的建筑旁,摆好姿势,拍照留念。我们仨挤在一起,让司机帮忙拍了几张。
司机交待了我们出来时间,就先走了。在充满民族风味,古色青板的街道两边,鳞次栉比着大大小小的门店,我们一家家地逛着。
听见胖姐咋咋呼呼的声音,人走得也快,拉着石姐。我跟在她们后面,边走边览,有点心不在焉,最近烦闷的事情太多,没有太大兴致。
出来旅游,就应该像胖姐这样对什么都充满着好奇吧。唉,可她们太爱看物品了,难道要买一大包背回家?你看,她们又进了一家帽子和饰品店,出不来了。
这时,手机响了,我边接电话,边坐在一家店旁的门槛。通完电话,合起手机,深紫色的背面,折出淡淡的光晕,这是他送给我的,而如今,我们却只能天各一方。一对情侣并肩说笑地从我面前走过,我陷入了发呆,思绪不知飘到了哪里。
突然听到胖姐喊我,我赶过去,原来是挑披巾,那家店里挂着各款的披巾,很漂亮,也很具民族风情。我也挑了两条喜欢的。
真快,司机说好的时间到了,看着胖姐不舍的眼光,我拉着她打趣道:“赶紧走吧,姐姐,我们是出来旅游的,可不是买买买的。”
司机在门口翘首。回去的路上,他边开车,边跟我们侃当地风土人情,旋行社的大楼顶已冒出,我突然想起给王姐打个电话。
习惯性地伸手摸手机,咦,怎么没有?不可能呀,我打开包,开始翻找。石姐瞅了我一眼,大家都没在意。我叫胖姐拨我手机号,电话里熟悉的音乐响着,车里却很安静,我的手机不见了!
完了!我崩溃,肯定是在丢了,坐那个门槛出神时最有可能。是无意落掉的还是被人顺手牵羊,已无法知。
铃声一直响着,我朝夕相处的手机呀,不是多少价格能换来的。手机里,有太多我私己的保存,工作的,生活的……我急急地对司机说:“不行,我要去找手机,快带我回去。”
司机很淡定,回头说“不行的啦,来不及啦,回去你不一定能找到。那种地方,人那么多?早被人捡跑了。”
果真,我再拨自己的号码,已经关机。
我快急哭了,眼前浮现着一玫漂亮的紫色滑盖手机。它是我的命根子!
司机手指着不远处的移动公司,我明白他的意思。我只能去报停,重新办号。至于手机,就别想了。我不甘心,继续拨号,滴滴的盲音,彻底切断仅有的希望。
走进移动营业厅,我挤到柜台旁,办公的是一个扎马尾的姑娘,我递上身份证,说明,她开始往电脑输。这时,一旁胖姐的手机突然响了,她看了赶紧递给我,正是我的手机号码在呼叫。
在嘈杂的环境中,我贴紧耳边,尽力地捕捉对方的话语,一个男声,陌生很浓重的贵州方言,反复几遍,算明白了,手机在他手里。我赶紧示意马尾姑娘停办业务,在台前跟他交谈起来,我当时的说话一定很急迫,一连串地蹦出。无非是手机对我很重要,他捡上我会非常非常感谢,请他尽快还给我。胖姐也凑过来紧张地听着。
我说我在火车站附近,你是本地的,能否给我送过来啊?!手机里的声音却报着很拗口的地名,大意是让我现在过去找他拿。地名说了几遍我都没有听明白,我把手机递给柜台里的姑娘,示意她翻译。她边听边在纸上记下什么。“他让你去拿呦,这个地址。”我抓过纸片就想往外跑,没有时间了。
“你等等哟”马尾姑娘朝我招手,脸上表情很奇怪。“你外地游客吧,我劝你不要去那地方,他说的那地方偏呢,你人生地不熟的,还是要小心,安全要紧!”“就是!就是!”胖姐的大嗓门也附合着,“你听人家当地的小姑娘都说不行。你还是别去冒这个险了啊”
我急得想哭,哎,眼见手机有希望,却不能去拿。半小时后大巴车就要离开了。这时手机又响了,还那个男声,催促问我去不去拿。我说你等着啊,就挂了电话。
山重水复临上旅游大巴之前,我给王姐打了电话,请她帮我联系取手机,我把自己的手机号码发给了她,又把王姐的手机号码发了过去。
失魂落魄,丢了心爱的手机,让我,面对窗外的风景,竟无心欣赏,导游热情的声音在我听来,很有点刺耳。
天色暗了,一轮半透明的月亮遥挂天际,追随着车子,我倚靠在座背上,毫无睡意,偷偷地打开胖姐的手机。上面几则新短信,两条那个人发的,用的我的手机。
“你为什么不来拿手机,害得我白白等了两小时?”
“ 你朋友吗?她怎么能那样,你的手机为什么不自己来取?”
“我打电话跟他交涉了,他不愿意给我,我感觉他想诈你一笔钱。”这是王姐发的。
唉,人心叵测,碰上贪婪之徒了。我恨恨地关了手机。
接下来的几天,我竭力地,想忘记丢手机带来的不便和失落,寄情山水,徜徉在古镇,体会地域风情,跟着胖姐和石姐拍了很多照片。可心底,还是挥之不去的牵绊。哎,我的手机呀。
三天后,旅程结束,我们又返回了原地,我提议再住一晚,睡个好觉。第二天下午走。那手机,如一根线,隐隐地不时扯动我的心。
吃过晚饭,马经理和胖姐陪着我,去找派出所报案。
傍晚的警所很安静,一位戴眼镜三十出头的警察接待了我。他记了几句停下了笔。“这个,不能设定对方偷手机敲诈你,目前没有证据,你只是手机丢了,不能报案。”
从警察的表情和语气中,我感觉天大的危险,在他眼里,事太小,芝麻般。
“旅游旺季,丢手机的人太多了,哪能找回来?如果你觉得危险,再办一个新号就得了。手机丢就丢了呗。”
“可我知道手机在他手里,你们不可以出人陪我去取一下吗?”我带着最后的希望。
对桌的警察,合上本子,表情滑稽,大概对我的幼稚不屑一顾“除非你真的危险,立即拔打110!”
我失望透顶,看来,我要拿回手机的希望很渺茫。
翻看胖姐的手机,没有新发的消息,那个人也销声匿迹了。他是在耍人!罢了,我也认了,明天回吧,一想到我的手机,又一阵心痛。
第二天中午,王姐、豪哥赶来,接我们去吃饭,算是践行。
吃饭已尽尾声,大家谈兴颇浓。我走出来,坐在一旁,不知怎的,拿出胖姐的手机,“我下午要走了”,打好这几个字,发出。我彻底放弃了,走了进去,跟他们碰杯,报歉啊,丢手机的事,影响了愉快的旅程。
大家准备离座,豪哥起身,说开车送我们。
低头去看手机,一条新发来的短信闪烁,“你到三合路英才街旁的龙潭公园南门,我会在此等你”。我又激动了,这次,不管多危险,都要去一趟,见他,拿回我的手机。
手机离开我已整整三天,这是我最后的机会。柳暗花又明。
就是没有遇到他们,我也会去的。否则,它会变成我以后日子里永远的遗憾。
大家坐下,商量细节,我打前阵,去见那个人,他们尾随保护。像是一部电视剧即将要上演的情节,我为了神圣的使命,舍身取义。
到了公园的门口,我边走边看,人们三三两两地从我身边走过,余光瞥见胖姐和石姐在我左首不远处跟随,而带着墨镜的豪哥则在前面不远处坐着。
我飞快地打着字“我来了,你在哪?”
“我快到了,你等着我”一分一秒10分钟过去,我还在门口徘徊。
“怎么还不见你?”
“我在南门口呀,你过来了吗?”
“我在门口好久啦,怎么没见你”,我朝向周围瞄了一遍。
又过了5分钟!
短信里的他似乎也着急起来“我没有看到你呀,是前面穿红色衣服的吗?”
“不是,我穿白色衣裙。”
又过去了6分钟。
我拔通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手机那头传来很浓的方言,却好像女声。我报了眼前看到的一个店名,电话里的声音嚷起来,“那是北门呐,我在南门。”
怪不得,越急越见不上。
我们约好一起往前走,在中途碰面。我开始急急往前面赶,胖姐、豪哥他们也紧紧跟着。
古朴的石板街上,来往的人流,不知道是谁,拿着我的手机,在另一头穿行。
终于,前方,十几米远,有人手里攥着什么,朝前走着,我听到了久违悦耳的手机铃声。
那一刻,我呆住了,很意外,眼前是个痩小、单薄的女子,当地山里人打扮,背着个竹背篓。
她伸出的手上躺着,正是我的手机。也许走得急,风吹乱了她的流海,白色凉帽瘪瘪地斜挂在脖后。
她的表情沉静,眼睛里含一丝腼腆和羞涩,交谈中,我终于知道,原来手机被她的丈夫捡了,就在那个门槛旁,他在家等了我两天,因为被催着要出去干活,所以把手机放家里交待给了她,看到短信,她赶忙回复,趁三岁半的孩子在家里睡觉,她急急地赶了过来。
戒备的堡垒轰然倒塌,我的脸霎时红了,眼泪瞬间模糊了眼睛,我伸出双手,紧紧地拥抱住了她。
2020--6--3 (风铃)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