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阿音
鹿春大叔的小卖部遭到抢劫了。
现场一片狼藉,目击者说嫌疑犯只有一个,个子高挑、眉目狰狞的年轻男子把鹿春大叔揍趴在了地上。柜台里面的抽屉被打开了,放着的一些零钱全被年轻男子搜刮走了。鹿春大叔没有报警,吭哧吭哧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围观群众没有一个上前去帮忙的,大家都害怕被波及。俗话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些闲事最好采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
不过五十七岁的鹿春大叔没有报警这个行为,在外人看来那就是傻。鹿春大叔这样解释道:“报警能有什么用?警察不会搭理这种小案件的。”这时,寒露蹦出来说了一句公道话:“话不能这么说啊,大叔。你这样等于是纵容罪犯啊,不管警察有没有用,我们自身受到危险或威胁了就得使用法律手段!”
鹿春大叔摇了摇头,叹口气道:“姑娘你还是太年轻啊!”
寒露琢磨不透这句话,自身受到伤害理应求助警察啊,这跟年不年轻有什么关系啊?难道纵容那些犯罪分子就是明智的选择吗?寒露还想再跟鹿春大叔据理力争,结果鹿春大叔摆摆手将她拒之于门外了。
甘棠镇有名的老好人鹿春大叔此刻竟然把一个小姑娘给赶出了店门,寒露站在门口呆望着那块承受了好多年风吹雨打的旧招牌一时无语。这个爱憎分明的姑娘硬是咽不下这口气,非要找个人出来同她一起主持公道。而那个正义的对象就是立夏,头脑、人缘都是一级棒,对于寒露来说,立夏就是她的偶像。
等立夏知道这件事时已经是晚上的七点钟了,寒露的话铿锵有力地砸在立夏的心上,却没能收到好的效果。立夏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鹿春大叔有自己的想法,你别追究了”就浇熄了寒露的热心肠,怎么连立夏也是这种事不关己的样子啊?寒露感到有点失望,抓着立夏肩膀的手慢慢地放松下来,最后颓然地垂在身体两侧。过了很久,寒露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这样啊,实在是很抱歉,打扰了。”
就在寒露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立夏说了一句话就把她定在了原地。
“惊蛰回来了。”
比起立夏来,惊蛰算是令家长感到头痛的问题少年。勉勉强强小学毕业以后,上了初中就变本加厉了。时不时就上演一出“逃学计”,刚开始还能逮到他的人影,一听说要喊家长后,惊蛰干脆就彻底闹失踪了。学校那边登记了鹿春小卖部的电话号码,打了好几次才总算打通。鹿春大叔拿了一条香烟就去学校跟老师面谈了,无奈这招不是很管用。班主任把香烟推过去,义正词严地说:“你家的孩子已经不是通融就可以解决的事了,他现在根本连学校都不来,我们想给他机会也不行。学习是要自愿的,我看还是算了吧,早点给他办理退学手续吧。”
惊蛰对读书一点兴趣都没有。在他五岁那年曾背下整整一本《唐诗三百首》,亲戚友邻都夸他是个天才。就连小学老师也曾认为这个孩子聪明伶俐,将来一定是个栋梁之材。就在惊蛰顺利升上四年级的时候,警察来到了他的家。他的母亲躺倒在血泊中,那桩案件成了难解之谜,直到现在还没有找到杀人凶手。恐怕现在警察也早就将那桩案件给封尘了吧,只有惊蛰还记得,当时躲在五斗柜的他透过缝隙看到了凶手的样子。
有一段时间,惊蛰时常会做噩梦。他梦见母亲倒在血泊中不省人事,五斗柜的门被打开,一张粗犷的脸清晰地出现在惊蛰的眼前。惊蛰放声大叫,但是在梦中却没有声音。那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张牙舞爪地仿佛在说:“你叫破喉咙也没用的,下一个就是你了。”伴随着男人狰狞的笑声,惊蛰惊醒了过来,后背濡湿了一片。
脑袋里挥之不去的除了男人恐怖的笑声以外,还有他手臂上的那抹青龙纹身。从那以后,惊蛰像是变了一个人。他逃学、早恋、抽烟喝酒、打架斗殴,这一套不良少年的行为他在一夕之间全部学会。母亲死后,他就被鹿春大叔收养了。据说他们的关系非常不好,惊蛰的脾气一天比一天大,完全不把鹿春大叔这个长辈放在眼里。而鹿春大叔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闹,好心的友邻都劝他别这么惯着惊蛰。鹿春大叔眼睛一闭,从鼻孔里喷出两道烟,口气粗硬地说了一句:“去去去,我乐意惯着,你们管不着。”
在惊蛰十三岁那年就离开了甘棠镇,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他。这次鹿春大叔的小卖部被抢劫也有人怀疑是惊蛰干的,根据鹿春大叔不报警这一点看,跟他以前惯着惊蛰的样子如出一辙。不讲道理,一点道理都不讲。就算惊蛰的人品再恶劣,他也是鹿春大叔心里的一块宝。
立夏在一周前就收到了惊蛰的来信,他说近期会回来一趟。立夏猜测八成是在外面混得没钱了,想回来敲鹿春大叔一笔吧。结果没想到的是惊蛰居然把鹿春大叔揍了一顿,他不以为然地朝着空气吐了一口口水,说:“那个老头子狡猾得很,积蓄留着给他买棺材呢,这么抠门!”
立夏问他现在住在哪里,惊蛰耸耸肩回答:“网吧,这不没钱了嘛,想续个费。哥们,借点钱呗。”
“你还当我是哥们。”眼前吊儿郎当的惊蛰完全是一个社会最底层的残渣形象,这跟立夏记忆中的少年有点不一样。惊蛰身上的气焰还在,可是却沾染了堕落又恶劣的习气。虽然在校的时候也不见得有多好,但是起码还能感受到惊蛰仍保留着的纯真内在。
只见惊蛰嬉皮笑脸地用手肘顶了下立夏的腰,以自认为很酷的语气说道:“这不一回来就找你了嘛,你赶紧资助一点儿,今晚我打算在网吧通宵。”
立夏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黑色的牛皮钱包,拿了一张一百元的递给惊蛰。惊蛰显然是有点嫌弃的,他边接过钱边嘀咕道:“就一百元?几年不见,你怎么变得那么抠门了?”把钱胡乱塞进口袋后,惊蛰恬不知耻地朝立夏递出了手。
“多年哥们不用这么小气吧?”
立夏瞥了他一眼,不予理会。
这个举动瞬间就惹毛了惊蛰,他朝地上吐了一口痰,粗暴地把立夏推到了墙上。手指对着他的脸不停地点来点去。
“好你个立夏,你就跟那个臭老头子是一个德行,你们都是恶心的虚伪派!你小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不给我钱是吧?行,我倒觉得清明应该会给我!”
一说到清明,立夏整个人都燃起了斗志。原本温和的眸子突然迸发出异常犀利的光,要不是惊蛰见惯了这种表情,怕是现在也早就吓得收了手。他是故意挑起立夏的脾气的,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才能牵动着立夏的喜怒哀乐,那就是清明。
“你敢动她试试,我会让你这辈子再也爬不起来。”
“哎哟我好怕呀。”惊蛰假装恐惧的样子缩了缩脖子,然后趁其不备将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探入立夏的口袋,等到立夏警觉过来,钱包已经在惊蛰的手上了。
“谢咯。”
惊蛰扬了扬手中的黑色牛皮钱包,晃晃悠悠地走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