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谦正想着熊国华,熊国华就主动找上了门。熊国华圆圆的脸蛋,一米六五的个子长得白白胖胖,一笑,二只眼睛便眯成二条长长的缝,所剩无几的二咎头发从左向右软软地盖过闪闪发光的秃顶,活象无锡泥人阿福。姬谦见过他三次,起先二次是在十五年前的白家,那时姬谦是他服务对象,熊国华项上也没这么凄惨苍凉。自从珊珊母亲上次说起小孩的事,姬谦不由自主的开始关注他,只见过一次,还没说上话。熊国华先向姬谦郑重其事做了一番自我介绍,一点儿都不尴尬,丈母娘上次来找姬书记后回家就生了一场病,母女俩现在严重对立,丈母娘说的都是事实,本来想保密,无奈丈母娘自做主张跑来跟姬书记讲了,都是陈年旧事,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来问问丈母娘有没有冲撞了姬书记。姬谦看着这位既得利益者哭笑不得,假如自己不是书记而是一介平民,他们会告知真相吗?真不知道他和老特务先后找来有啥目的?下一步到底怎么办?
姬谦确认不是乌龙事件,首先想到的是如何给匡敏讲。匡敏虽然比较大度,情性贤淑,但女人毕竟是感性动物,真不知道她会如何理解。事体重大,不管怎样,他不能隐瞒匡敏,也不想再在感情世界孤独地打圈。
姬谦回了趟家。假日的校园行人稀疏,炎热的空气搅拌着聒噪的蝉鸣,荷花池堆满荷叶,荷叶上顶着婀娜绰约的花朵,匡敏带着女儿在对岸玩耍。姬谦从树丛里绕过去,蹲下身子,朝圆圆拍拍手,张开双臂,女儿瞪着二只大眼睛瞥了他两次,转身逃回了母亲怀里。姬谦还是五月里回来给学生讲课见到的女儿。匡敏告诉他,外公外婆天天指着合影中的姬谦让圆圆叫爸爸,女儿正是认人的年龄,她星期六回来女儿都见生,不愿和她一床睡。女儿半年只见过他一次,姬谦又晒得象非洲小白脸,自然对他陌生了。姬谦引诱圆圆半天才热熟起来,牵她走到河边,摘了张荷叶扣她头上,抱着回家。
吃过晚饭,姬谦先约赵阳出去散步,把白珊珊儿子的事情告诉他。赵阳默默地听了半天,仰望挂在阒寂半空的月牙儿说:这个王莉莉,忒狗血!为给珊珊父亲平反,赵阳奔走了二年,他是被人推下井的,死因与王莉莉平常苛刻的行事风格也有关系。回走的路上,赵阳感叹道:时间过得好快,一晃过了十三年,绕来绕去,还是没能摆脱王莉莉。不过,为白家延续血脉,也许是对老白最好的交待吧。
姬谦上了床才告诉匡敏。小别胜新婚,姬谦平日很注重夫妻生活质量,特别是老婆的感觉,他善于沟通,认为这种事都做不灵的男人,其它事也干不好。尽管这是极隐密的夫妻私房话,尽管匡敏嘴上骂他流氓,心里肯定很受用。姬谦挑选二人余热时说事,也许心里发虚,也许有点儿紧张,他象做错事的小孩,搂着匡敏说得疙疙瘩瘩。匡敏几乎没有听他提起过白珊珊,姬谦有点儿反常,比平常更殷勤更努力讨好她。匡敏默默地听着,听到要紧处,一口咬住三角肌,好久才松口说:你年轻时好风流!姬谦沉默了,匡敏用手拨弄他的小奶头说:你最大本事是会装傻。姬谦便笑呵呵和她打哈哈,说:匡敏,男人这奶头一无用处,它为何没被进化掉?匡敏就薅他小奶头,薅得他生痛,说:这就是用处!匡敏不想听他胡扯,责令他老实交代小孩的形成过程。姬谦越描越模糊,因为他也根本记不清小孩是怎么形成的。二人一夜无事,窗外雄鸡的啼鸣声吵醒了姬谦,姬谦迷迷糊糊发觉匡敏躬身背对着他,用手搂搂她,匡敏往里弓了弓身,嘟哝了一句:总是不办证,先办事!看来匡敏一夜无眠,影响夫妻生活的因素很多,谁都吹不了牛。匡敏不再理他,姬谦乖乖地起了床,在老婆面前,他什么都输得起。
姬谦出门走走,东天还是鸭蛋壳青,在校院走了大半圈,竟没碰到一个人,便一径去了白路家。余老师围着饭兜开了门,他正在煎鸡蛋,热情邀请姬谦共进早餐。白路端着杯冷开水从阳台进来,二人在台上折角坐了。白路眯着眼吸溜杯中的水,听姬谦叙述小孩的故事。故事快到尾声时,白路冷冷地插话问:你很得意吧。没等姬谦解释,白路把旧塘瓷杯往台上用力一拍,水溅如珠,姬谦脸上也飞了几滴,把在厨房的余老师也惊了出来。十多年以来,白路从不与姬谦提起白珊珊,她们二家早已继绝往来。可白路接下来的话,姬谦有点受不了了。她说:你是知道有个儿子才去滨丰工作的吧,一个有恋母情结的人,心智不全,偏执!你要敢认这个儿子,我们就断绝往来。姬谦气哄哄站起来。余老师见二个成年人怄气儿,不知怎么劝,站那儿傻傻的笑。
从白路家出来,姬谦真后悔来这么一趟,人一旦心生疑虑,什么歪事都会联系上,自己怎么可能晓得蹦出这么个儿子,自己也没说要认儿子,估计白路更年了,火气说来就来,什么臭话都说得出来。姬谦从树林抄近路回家,走到一块空地上,太阳把他的身影拉得老长,便驻足徘徊起来,顾影自怜。二只野鸡伸长脖子从树丛踮头踮脑走出来,一只羽毛华丽,双颊绯红,拖着长长尾羽,一只羽色棕黄,浑身夹杂黑班,灰不溜秋。姬谦望着二只野鸡又钻进树林,想起了王阳明格竹的故事,便格起野鸡来。自然界的动物都是雄性神气,连雄苍蝇头上都带孔雀绿,偏偏这人是雌的靓丽,还都凶巴巴的。匡敏说他意淫,白路骂他恋母。早晨凉爽,姬谦看着自己晃动的孤独身影,又反省,这几年已习惯了别人笑脸相迎,象白路那种刺耳的话已很少听得见,猜她是听到老特务才上的火,自己不和她一般见识,不生她气。
八月中旬,匡敏带着兰兰和军军二对夫妻突然来到滨丰。姬谦因那日下午要参加地区一个会议,临走时,进房与仍躺床上的匡敏打招呼,匡敏没理他,便匆忙走了。匡敏从赵阳那儿了解了姬谦与白家的惨人纠葛,心气平和了许多,那件事还真不能怪姬谦。丈母娘对女儿说:匡敏,你应该知足了,姬谦是个大好人,放在过去,一个县太爷,哪个不讨几房小老婆?你还得给他张罗呢。匡敏反对母亲男尊女卑的陈旧封建思想。赵阳说:妇女的解放还要感谢老人家呐,自从人类有记录开始,三千多年都是实行一妻多妾制,民国时期名义上实行一夫一妻,但权贵们仍娶妾成风,直到解放后才被禁绝,到现在仅三十多年。老人家还提出妇女能顶半爿天,彻底颠覆了解放之后出生的二代人的婚姻观念。匡敏回了趟老家,姬家人一致认为,假如事体属实,这个儿子必须得认。姬谦有为难之处,匡敏出面最合适。二哥还说,姬家的血脉一星点不能流落在外,要领家去抚养,被二嫂臭骂一顿。匡敏受姬家众人所托,应理直气壮为姬谦办理这件拗手事。
姬谦没有认儿子的打算,对匡敏大张旗鼓的行事方式很不满意。兰兰知道姬谦与珊珊的恋爱全过程,用半生不熟的吴越方言对姬谦说:自家拆的烂污,老婆帮你擦臭屁股,还犟头犟脑不听话。姬谦怕兰兰不知轻重继续纠缠,打岔问娄敬军他母亲什么态度。军军说:我妈说,小孩改成姓白或姓姬再谈认不认。姬谦觉得白路还在胡闹。
匡敏见姬谦不肯面对现实,也不管他,第二天一早,领着四人拜访了熊家。中午回来,兰兰对姬谦说:珊珊姐家住的老房子只有三十平米,象只鸡棚。姬谦说:你忘本了,那房干部家庭才有资格住。兰兰说:小孩和你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姬谦对他们擅自去熊家有点生气,鼻子哼了一声说:你见过我小时候的样子吗?兰兰说:没见过人,还没见过照片?什么臭态度!当了官,话变少了,脾气倒见长了,性子变轴了。你会画画,眼力准,自己看看不就清楚了?
匡敏一行无功而返,本来想与熊家人一起吃顿饭,让姬谦见见小孩,无奈他坚决不同意,匡敏发现,姬谦的情绪扑朔迷离,他是不想见白珊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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