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寂静得像荒郊野外。时间实在是太晚了。
从后怕中回过神,小闵独自守在病床边,看你紧闭双眼、毫无知觉的样子,他突然很迷茫,一面想给苏舒打个电话,一面又犹豫不决,不知该怎么面对她。她的丈夫跟他一起离开,凌晨两点多都没回家,她是否在担心呢?也许她已经沉沉地睡去,此刻正做着夫妻美满的梦,在梦中,她原谅她的丈夫了!不管是哪种情况,如果他打去那个电话,都会深深地惊扰到她,而他却难辞其咎。
但是,现实情况又让他意识到,等下去只会使问题变得更糟糕。犹豫再三,他还是决定尽早告诉她,她有及时知晓丈夫情况的权利。虽然对他而言,她只是朋友家的嫂子,可对你而言,无论如何她都是妻子。
电话响了很久没人接,当手机快要从连接状态自动断掉,才传来对方迷迷糊糊的声音:
“小闵?”
“是我,嫂子。”
“你们在哪里呀?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我,我们——”小闵有些心虚,但又不得不说,“嫂子,我们在医院。”
“什么……啊?”
苏舒几乎是从沙发上蹦起来的。紧接着,手机里传出一阵跑动声,以及杂乱的拿东西和关门的声响:
“快告诉我在哪家医院?”
“由山医院,急诊科。”
接下去,苏舒有一段时间没再说话,但也没挂掉手机。她不挂,小闵也不敢挂。她噔噔噔下楼的脚步声,一下又一下猛烈地敲击在小闵心头。每敲一下,他的心就颤动一下。
然后,是汽车发动声响起。再然后,是开出车库的声音。
“说说怎么回事吧,小闵?小闵……”
小闵在苏舒急切的呼唤中再次回过神,听得出那头车载蓝牙电话传来的空旷感。
“我们一起出去,转了一圈,他心情不好,说想去歌厅……”
“直接说他为什么在医院?”
“呃,我们喝了好多威士忌。他感冒了,嗓子疼,我劝过他少喝点,但是他不听,后来突然就晕倒了,于是大家叫来救护车——到现在都没醒过来。医生已经给他看过,正在打点滴——”
“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医生说——说——送来得及时,算是很幸运——”
“……”
你媳妇儿仍然没有挂掉电话,默默地开着车,全然不顾红绿灯,有好几次,红灯还照得她满脸通红,车就肆无忌惮地冲出去,逼得深夜里本就寥寥无几的横向车不停按喇叭,然后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刹车声。
之前她并没上床睡觉,孩子入睡后,她就在沙发上等你。她想等你回来后告诉你,她们要跟你一起回老家;她想告诉你,不管你是出去应酬,还是出去买醉,她都愿意等你,一直等你回到家;她还想告诉你,你不在的时候,她常常感到孤独,特别孤独。她想着想着,实在困得不行,竟然在沙发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直到小闵打电话过去,她才猛然被惊醒。
而此刻,你媳妇儿头脑中一片空白,只想尽早赶到医院。
车窗外寒风凛冽,几排灯杆在摇摇晃晃,仿佛黑暗占据了上风,正不甘地发出嘶嘶吼叫,羸弱的灯光却了无生机。灰白色的柏油路面,软塌塌的像一片沼泽,橡胶轮胎在上面沙沙地滚动,却支撑不起自身的重量,整辆车软绵绵地不停往下坠,一直往下坠。
行至幽暗处,一团团奇形怪状的树影,不断变换出恶魔的身姿,想扑到马路中央,吞噬一切经过之物,却被无形的结界挡住,极不情愿地弹了回去。不久又再次张牙舞爪地扑来。
建筑物阶梯状的轮廓在天际线上延伸,连成一堵巨大的墙,墙上开着黑洞洞的小孔,零星透出几点光亮,像怪兽的眼睛,正在窥探人间的秘密。无处不在的阴冷黑暗笼罩着天地,四周是蠢蠢欲动的侵略者,它们隐藏在黑夜中,身上散发出逼人的寒气,寒气浓烈处甚至凝结成冰霜,让所到之物都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但你媳妇儿却忘记了一切寒意,她只顾专心地开车,小心地应付一路的状况,却又不敢深入想象你在医院的情景。
拐过几道弯,前方突然明亮起来,冰冷的白光四射开去,唯有中心红色的 “+”号,像心脏一般有节律地跳动着,一下,两下,三下……于是,温暖也一点点四散开来。
苏舒只花了半分钟便将车停妥,快步跑向急救室,直接奔向她的丈夫。小闵在一旁指引着,她却连招呼都不想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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