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还乡手记#邵伯湖渔民，被大运河改变的命运+南京大学+“

#2019还乡手记#邵伯湖渔民，被大运河改变的命运+南京大学+“南京大学新记者”公号

我已经有20年的时间，没有回到扬州的邵伯湖过春节了。

我的外婆，娘家是江苏扬州邗江区沿湖村人。沿湖，沿的就是邵伯湖。

在我的童年记忆中，邵伯湖很大，大到望不见边际。那时候，我站在湖边，望着这被映照成金黄色的湖面，总会想：湖的那一边，就是世界尽头了吗？

邵伯湖确实很大，有133平方公里。已经成为世界文化遗产的京杭大运河，就横穿邵伯湖而过。这条天然的大湖泊，成了人工运河的重要水源地。

其实，邵伯湖的大部分面积是在扬州的江都区，邵伯古镇的行政属地也在江都。但这条滋养了运河上千年的大湖泊，滋养的不仅仅是江都，还有邗江两岸近百万人口。

我外婆家的很多亲戚，就是靠这条大湖泊，养活了自己，养活了家人。

今年春节，因为有亲戚结婚，我再次回到了沿湖村。第一个感受是，邵伯湖变“瘦”了。邵伯湖的岸边，已经建起了高高的堤坝，可能季节的原因，湖面距离堤岸很远，到处都能见到土壤已经龟裂的芦苇荡。

最让我感到意外的是，这个曾经偏僻的小渔村，现在竟然是扬州很有名的一个“渔家乐”景点了。邵伯湖上，矗立起了一栋栋“房子”，这房子里，主打的就是远近闻名的“船宴”。路的两旁，停满了上海、南京、苏州甚至北京等地的小车。这些都是春节返乡的人，过来尝尝湖鲜，回忆小时候的味道。

这房子也很奇特。是建在湖面上的，底部是一艘庞大的水泥船。房子就是在水泥船上搭建起来的。有的是一层，有的是两层。

老马是其中一栋房子的主人，他做渔家乐的生意，已经超过3年了。“春节返乡的人多，所以生意好得很。”不过，老马说，等到了清明之后，天气转暖，来的人会更多。

老马的“渔家乐”，楼上楼下设置了8个包间，他说，生意好的时候，要来吃饭，必须提前两天预定。做的菜，基本都是邵伯湖里的水产：螺蛳、河蚌、甲鱼、长鱼、鲈鱼、银鱼、小龙虾、大闸蟹……这些对于沿湖村的人来说，最普通不过的食材，却是城里人最解馋的鲜味。

春节期间，能供应的湖鲜并不多。我和家人在老马的船上，点了鳜鱼汤、红烧小杂鱼、盐水虾，还有三只大闸蟹，一共消费300多元。比城里便宜多了。老马说，这些鱼虾，全都是邵伯湖里捕捞上来的，每天能供应的量并不多。

老马亲手腌制的咸鸭蛋也非常畅销。对于扬州来说，最有名的咸鸭蛋莫过于高邮产的，但老马信心满满说，高邮咸鸭蛋用的水来自高邮湖，其实跟他用的邵伯湖的水一脉相承。因为这扬州的两大湖泊，都被京杭大运河串联在了一起。

因此，当地人向外面的游客介绍邵伯湖的时候，总会提起更为有名的京杭大运河。其中，有13公里的路程，河湖相连，融为一体。

沿湖村的渔家乐是从2014年之后，开始慢慢时兴起来的。这一年，也正好是中国大运河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的时间。

 “从2014年开始，都在说保护运河，保护邵伯湖，不给搞运输了。”老马说，这些水泥船的体量都很大，需要烧很多的柴油，生意忙碌的时候，无论是大运河，还是邵伯湖上，都飘着黑黑的油污带。因此，政府部门开始禁止这些大功率的货船。老马就把水泥船的马达和油箱拆除，盖起了房子。很多沿湖村的渔民跟他一样，把原本要废弃的水泥运输船，改装成了各种造型的房子，然后挂个“渔家乐”的牌子，这一带，慢慢就这么发展起来了。

在我的印象中，沿湖村的很多村民，原本都是生活在水上的，我的二舅就曾经在邵伯湖上打鱼，船在哪里，家就在哪里。我小时候跟着外婆住在沿湖村，二舅常常一两个月才会过来一次，送一些螺蛳和小杂鱼。外婆把这两样东西放在锅里红烧，我至今记得这种鲜美的味道。正是因为湖上的打鱼人居无定所，我的表哥一直到10岁，才上了小学。

当时的邵伯湖捕捞，几乎没有任何的禁忌，也没有人管。二舅现在已经跟着子女，在昆山定居。这次春节，他也回来参加亲戚的婚礼。走在湖边，他回忆说，当年捕鱼的网都很小很密，也就是现在所说的“绝户网”。二舅是20多年前开始上岸不再做捕鱼这个行当的，他说，因为过度的捕捞，在当时，邵伯湖野生的鱼虾就越来越少了。他上岸另谋生计，也有这个因素在里面。

二舅虽然不再从事捕鱼这个行当了，但沿湖村的很多村民，开始在邵伯湖里圈网养鱼，做起了养殖业。多年前，在国庆的时候，我回过一次沿湖村，湖面上遍布各种渔网的支架和竹竿，仿佛是一个水上森林。亲戚告诉我，当时一个村民能圈养200亩左右的水面。

不过，这个春节回到邵伯湖，基本看不到这样的场景了，湖面已经非常干净。等日落的时候，夕阳映照在水面上，场景非常壮观。老马说，现在政府部门正在推行退渔还湖、退养还湖，今年，沿湖村所有的渔民，也都要全部上岸。

“现在运河已经是世界的遗产了，不能再靠水吃水啦！”老马说。

为了保护邵伯湖和大运河生态，沿湖村的渔民像老马一样，离开了世世代代生活的湖面，回到了岸上。但他们的营生，依然跟这个湖泊有关。老马开起了渔家乐，也有人建起了民宿。现在，沿湖村早已成为扬州一个有名的景点。据说，一到五一或者国庆假期，这里的床位一张难求。亲戚告诉说，前段时间，央视的新闻联播还报道了沿湖村的“渔家乐”，“我们这里，已经全国有名了！”

这个春节，我只在沿湖村待了一天，吃了晚饭就回去了。匆匆一瞥，阔别多年的邵伯湖，早已不是儿时的样子。我见过了大海，邵伯湖自然变得瘦小了；我尝遍了各种美食，外婆红烧小杂鱼的味道，也只能萦绕在脑海中了。沿湖村的渔民，也因为生态保护，放弃了世代相传的捕鱼生涯，上岸做起了生意。

但是，依然让我担心的是，早已在湖面上“开花”的渔家乐和各种旅游项目，会不会又是一种对生态的破坏？因为我发现，很多餐厨的污水、洗手间的粪水，经过水泥船的下水道，直排进了邵伯湖。大体量的水泥船已经禁运，但是，一样烧着柴油的快艇，却带着游客，在湖面上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