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司机是马路上杀手,在这个社会上不知从什么时间起就盖棺定论了。对于这样的话题,我很少参与,因为会让人的智商显得很捉急,我们一生所做的选择都是为了活出自己的精彩,又怎么可以因噎废食,一棍子夯实和定位别人的生活呢?
接下来,我就要说我一次打专车经历,遇到的女司机。说实话,在我开始使用共享专车以来的几年时间里,这是我第一次碰到女司机。
那是一个北方的早秋节气,正午,燠热难耐,路边的树叶都软塌塌的。我要去金融街威斯汀酒店见一个朋友,叫了辆神州专车, 说实话我一点也不喜欢神州专车,除了费用太贵之外,打车系统还很不稳定,有好几次定位都不准确,还硬生生地把接客时间的成本摊在了我身上。
正好还有打车券,就叫了一单。这一次还算顺利。不一会,车子直接开到了我脚下。开门,钻进去,把电脑包一扔,发现竟然是位女司机,便有些吃惊。为了讲述上的方便,我就暂且称她“阿姨”。
一路上,从东三环往西开去,开到高架桥上, 车流动起来,自然风从半开的窗户上方吹进来,有种凉飕飕之感。嗯,还是有点秋意了。
我坐在后座上,望着窗外,一幕幕的商店、路边的公交站、楼群往后闪退。路边的颀长白杨树叶子翻卷着,在阳光照射下乍一看,像是开出的一簇簇银白色花束。
“操!欺负人嘛!”阿姨冷不丁爆出一句话,吓我一跳,我从窗外扭过头来。
“怎么了?”
“刚才一辆货车故意往这边挤,欺负我是女的吗?”
我觉得有点好笑, “怎么女司机在你们职业里还受歧视呢?”
“可不是嘛!不过他们也别得瑟,女人开车发起飙来,比上帝还疯狂。”
阿姨的声音让我觉得很亲切,声调平缓,语气中自带戏谑感。在马路上,女司机被放大成了“杀手”职业。什么“有一种司机叫女司机”,女司机连撞7老人,女司机冲进暴走队,女司机倒车撞惨前面的车主,女司机高速路上逆向行驶......,铺天盖地。
有时候,连我不经意间也会跟着大家一起调侃女司机的种种;我们思维习惯上,就像巴浦洛夫的狗,对于社会分工中女性的出现抱有根深蒂固的观念,觉得女性脆弱敏感,危机处理能力较弱,情绪容易失控,左脑不够发达。我们对此常带有色眼睛,并自我验证。而这种观念再经过媒体放大传播,女性不适合开车的观念就成真理不可颠破了。
但是仔细想想,这实在不应该怪罪女司机群体,就像我们不能抱有地域歧视的态度去评价人,就像尽管男司机因为醉酒驾驶、超载驾驶制造的社会悲剧远远高于女性,但我们没有把这个归结为男司机的原因一样。这一职业自古以来就被男性包揽,真正进入的女性可以说寥寥无几,因为稀缺性,少数群体的任何小问题都很容易被放大。
“你们神州专车队伍里,女司机多吗?”
“不多,1000位里面才只有10个女的。”
“这么少呀?”
“要不是到万不得已,谁愿意出来干这份活,一天到晚拴在车里,太辛苦呀!从早上6点出发,必须要开到晚9点,连个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你一旦稍微松口气,系统里嘟嘟声就提醒你赶快接下一单,就像每天都要经历无数次赶火车一样。”
阿姨的语气里充满了对这项工作的抱怨。专车的呼叫系统是根据你所在的位置,就近调配你去接单,由于现在司机越来越少(最多的时候5000人,现在只剩下1000人啦),很多时候你不得不开车很远去接乘客。阿姨有一次从海淀区开了20多公里去接乘客。这也是神州专车价格越来越高的原因之一。
我一向对于出租车职业的趣味性抱有单纯的幻想,心想这份职业怎么也比拘在几平方的办公桌上更有意思。还可以在沿途中随处抬头一望,湛蓝如洗的天(当然在北京,也只有两个季节能有这么深刻的感受),翻卷着边的慵懒白云,皎白月光,以及街边栉次鳞比的建筑群楼,每天像是观看快速移动的镜头组成的电影。
最让我羡慕的是,还可以最为敏感地捕捉到一个地方的变化;像北京城里修建新的道路了,某条新的道路上的“无脑”设计导致路况更加拥挤啦,某一天跑到很远的城外去接一个很有来头的乘客啦,某一天接送的是某某明星的老婆们啦,有那个职业会比这个更能丰富人的生活呢!
尽管这个变化是,越来越拥堵了。有的时候,你不得不在一个特殊的路段,半个小时的时间只移动里1公里,你不得不忍受送外卖、拉客人的小摩的、电动车毫无规章的穿梭制造的混乱不堪,或许下雨天的时候,因为前面实习车的蠕动导致的拥堵,使得某条主干道上在导航仪上如红色的血管。
但这些就像任何职业中难以避免的糟心事,大可忽略的。
阿姨像看出了我的疑惑似的,说,“其实,身体倒没有多累,就是时间上很束缚人,没有一点自由时间,每天近15个小时都得来回奔跑,这个比较烦。”
如果换一个场景,或许我更能心领神会。譬如让你天天坐在一个格子铺里,马不停蹄地应对各种材料的打印,递送,再打印再递送,如此反复,同事都独立在各自的区域里,没有聊天胡侃的时间,总是一个冷冰冰的机器声音操控着你一天的安排,如此一年365天,每周只休息一天,我想了想,我会疯掉的。
我很感激我们的聊天,她并没有像其他司机一样说起来自己家庭里的糗事,不争气的儿子,不孝顺的儿媳妇,孙子昂贵的奶粉钱,或者挣钱为孩子买房子,她总是在触及家庭的那一时刻,又将话题转了出去。但却又勾起了我对她的想象,她是因为什么事,才愿意做这一男性居多的职业的?
这让我想起了今年春节放假之后看过的一部颇为无聊细碎,但充满诗意的电影《帕特森》,欧洲一座小城市的公交司机帕特森每天沿着固定的线路,将一批批乘客送往目的地,每一天上班时候的帕特森,眼神如槁木死灰,像是毫无光泽的凝滞湖面。他的生活乏味的要死,唯有一点,他是个诗人,他尝试将白天的见闻记录在笔记本上,将单调打碎,扯出来一段段艺术想象的诗歌,“水滴下来,我们称之为雨”。如果没有诗歌,那样一段枯燥无味的生活,他会如何撑下去?靠酒吧里意淫一场枪乱,自己成了英勇的制暴者吗?
聊天中,我已经到达目的地。她并没有将我直接放在路旁边,而是直接上了一个坡,缓缓将车开到了酒店门口。我下了车,看着她在十字路口调转车头,奔往下一个乘客那里。也许她的背后也有一个支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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