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开学前一天,我都没能联系到小羊。
期间我和小猪去过他家找他,他的父母依旧热情,只是问到小羊,他们便闪烁其词。
“他去了军训夏令营,练强壮点以后好保护你。”
我没有说话,小羊对高强度运动有着超乎常人的恐惧和排斥。我微笑表示认同,拿起茶几上小羊的手机。因为输入了太多次错误密码,已完全锁死变成砖头。
回家后,我不停追问母亲。她肯定知道什么,因为在小羊失联后的第三天,两个母亲打了一小时的电话。
母亲低着头,一言不发。直到我痛哭失声,母亲才拿起车钥匙。
“我们偷偷去看一眼,你别跟任何人说。”
车子飞速离开市区,会在城郊么?奇形怪状的自建房没留住我们,难道在村子里?农田也飞速略过了,我们打着圈上山。从一座山上绕下来,又转上另一座山。
最后,车子停在一个不知名的小镇。它像被时间遗忘了,满眼尽是陈旧包浆的灰。阳光毒辣,褪色的招牌和褪色的街,每个人都有气无力的缩在阴影里。不知是谁家的狗,走路摇摇晃晃,舔舐从小店泼出的脏水。
走出街道,刺眼的蓝色挡板望不到头。我猜里面有个工程,粗暴的砸碎某些平滑坚硬的东西,再重建些什么。可能更好,但大多时候并不为更好。
我们走进一家招待所,那些肮脏的、生锈的、有些弯曲的钥匙一排排挂到墙上。老板娘从柜台后的折叠床上坐起来,松垮的领口露出半截胸罩。
“来看娃娃啊?”老板娘纹了眼线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很快挤出一丝笑来。
“嗯,开个钟点房。”
“六十,望远镜四十,退房拿下来。”
一张红色钞票,换一个脏兮兮的望远镜,和一把有些弯曲的钥匙。
“502,开锁以后用力拔一下。”
被扯开的门发出干瘪的“吱呀”声,喷出的灰尘和木刺将空气污染得混浊而危险。屋内廉价清新剂的香味闯进鼻腔,拉拽着里面的绒毛,我开始不停地打喷嚏。厕所是蹲便,不停向外反出浓烈的腥气。招待所隔音极差,母亲将望远镜递给我,又说了些什么。她声音太小了,被隔壁的呻吟完全盖过。
“用望远镜看挡板后面。”母亲提高了音量,她看起来很悲伤。
我看到了小羊,他穿着劣质迷彩服。和上百个穿着同样劣质迷彩服的孩子们,在坑坑洼洼的水泥地上一圈接一圈的跑。没有目标,不能停息,每个人都面如死灰,宛如一个大号的自行车链条。
小羊摔倒了,他的鞋子掉了一只。单脚跳着去捡时,被涌来的队伍撞倒。有人踩到小羊的脚踝,他疼的龇牙咧嘴。教官模样的人走了过来,捋直缠绕在手上的皮带,朝他脸上大力的抽去。小羊坐起来想说些什么,被揪着衣领提起,一拳打得口鼻流血。重新塞回队伍里的小羊看不清表情,他的脸是红色的。
愤怒使我止不住的颤抖,耳边突然响起忘情的嚎叫,动物求偶一般的声音。扭头一看,赤裸的中年妇女半个身子都在窗子外,大汗淋漓。艳红的卷发杂草一样纷乱,男人黝黑的手指在她嘴里抠挖,口水滴落,拉出晶莹的鱼线。
双重刺激下,手指失去抓握的力量。望远镜飞速落下,砸到地面七零八落。
“为什么?”
“这是他父母的决定。”母亲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知道,我说,为什么?”我的双腿软的像死鱼,滑坐到地上准备报警。
“不要报警!那是他父母最后的希望了!”
“他们最后的希望就是毁掉小羊的希望吗?”
“父母都是自私的。”母亲红着眼眶拉上了窗帘。
“他们希望小羊符合他们的预期,这也能让他过得更好。”
“我们是过来人,一切为了孩子。”
我突然失语了,那个接受小羊性向的母亲,其实一直站在我们的对立面。目的相悖的人,多说无益。
我几乎是被母亲拖下楼的,她在和老板娘解释损坏的望远镜,我无力的靠墙,大脑一片空白。
“四百,少一分也不行。”
“买新的也不要四百吧?”
“我可有人在学校里喔,而且我认识你,你们上次来看的小孩叫杨……”
四张红色纸币,塞到老板娘手里,是趴在窗台的男女。
“这钱我们给吧,算是我们吓掉的。”
我和母亲还没反应过来,他们便转身要走。
“你说你儿子能接受我当后妈嘛?”
“出来的都可乖了,倒是你,快和你男人离婚吧。”
我们目送他们出门,两人分别往不同方向走。
往后一个星期,我都被相同的噩梦惊扰:男孩鲜红的脸,和野兽发情的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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