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英歌h
将近三十年了。我会时常忆起那些往事。当年只有一面之缘的那对阮氏兄弟,如今已四十多岁了吧。不知他们续写了怎样的人生。祝福他们……
迎着空中斜飘的冰冷雨丝,摄制组到达海拔一千余米的地段。仰望山尖,云雾飘浮,霜林尽染,银装素裹。山腰下却是一片浓郁的秋色。是深秋,还是初冬,真说不清,只有一个强烈的感觉:冷!一种不同于三九严寒的湿冷,潮漉漉的空气攥一把似乎都能攥出水来。我把绒线帽使劲往下拉,把运动衣领子高高竖起来,头尽量往里缩,用身体不多的热量,自己给自己取暖。
这里是**矿区的坑口办公、生活区。山根下不大的球场上,四十多个人站成几排。他们光着脚踩在满是泥水的水泥地上,衣衫单薄,又脏又破,衣服不是系错了扣,就是没扣。他们双手插在袖筒里,弯腰缩脖,有人来回跺脚、搓手哈气;有人木呆呆,毫无表情默立;有人低着头,眼睛却从头的上方偷觑着周围的动静;有人满不在乎地东张西望。
不问便知,这是一群被抓获的偷矿者。队列前摊着一袋袋矿石和一堆破烂不堪的鞋子。几位护矿队员在附近转来转去。有人介绍说,这帮偷矿者是昨晚抓的,每天都得抓几十,超不过15小时还得放。没地方关,还得管饭。护矿队员说,可把我们折腾苦了,半夜三更满山跑,还得看着他们。
我说天气这么冷,他们光脚站露天多可怜啊,干嘛不让人家穿鞋?护矿队员说,你真好心肠,给他们鞋,他们就跑了。有时把他们的衣服和鞋扔厕所里,人放了以后,他们捞出来穿上,再上山继续偷。他们中大部分都至少二进宫了。
我朝一个最小的男孩子走去。他的脸黑乎乎的,好久没洗似的。冷风吹久了,皮肤绷得紧紧,嘴唇青紫、皲裂,一对大眼睛冷冷地盯着我,又含着恐惧和乞怜,好像一只受伤的小兔子盯着猎人的脚一步步逼近。
我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在冷空气里变得柔和些:“你叫什么名字?”“阮*红”“多大了?”“12岁”“第几次来?”“第一次”“怎么不念书呢?”“家里没钱”......
他好像背书一样机械地回答我的问话。我又问他旁边比他高一点、表情木讷的男孩子:“你几岁了?”“14岁”“叫什么名字?”“阮*和”......
我讶异地瞪大眼睛,望望这个、望望那个,原来他们是兄弟俩!
望着他们冻得瑟瑟发抖的身子、充满饥饿的眼神,我的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多可怜的孩子,多狠心的父母!我将所有的憎恨和厌恶都投向锁在铁栅栏门上的三个“二毛子”(工头,自己不偷,押一帮人偷,卖了钱分给他们)。他们穿着厚厚的皮夹克,一脸的凶蛮,听说从他们身上还搜出了匕首之类的凶器。
唉,在这股空前的偷矿、抢矿狂潮中,有多少像阮氏兄弟这样的少年......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