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上个世纪的一只破旧不堪的钢笔,是一只丝毫不起眼的钢笔。然而,当我被赋予了另一重身份:“约翰.拉斯金先生的遗物”时,我被陈列在大英博物馆的藏柜里。
这天,是拉斯金先生逝世的百年,馆里的人群熙熙壤壤,各界的绅士都来参观先生的画作,还有埃菲小姐的后人们也来了。隔着厚重的反光玻璃,我依旧能清晰地听到来来往往的赞美声。
“这幅约翰先生的《自画像》完全体现了他的天才画作技巧”
“不管什么时候阅读约翰先生的《建筑的七盏明灯》我总能受益匪浅”
……
可是,谁能有真正体会到拉斯金先生生前的辛酸与苦楚呢?
我成为拉斯金先生的钢笔,是在先生十几岁的时候。在家庭艺术的熏陶之下,先生对于自然万物产生了极为浓厚的兴趣,因而,在很多个冬夏,我常常被先生遗忘在某一片空地。先生会小心翼翼举着他的画作向父亲请教,有时候,画卷都快比先生的个头还高。
先生的父亲是一名苏格兰雪利酒商人,在大多数时候,他会站在商业的立场去评判一副极具设计色彩的画卷。家庭给予了拉斯金先生“必须要成才”的厚望,这使得拉斯金先生很难完全投入到创作中,他不断的说服自己:“要心无杂念,要保持冷静。”直到母亲第一次把他领到基督教堂,在神圣的光晕之中,先生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金钱上的收获只是真实收获的影子,人才是真实的收获。”先生创作的《现代画家l~ V 》出版后,获得了英国社会各界的剧烈反响,这句话正是先生用以自我勉励的,同时也是告诚父亲勿要过度贪婪。拉斯金先生长年在聚光灯下进行高压的创作,使得他染上了多种疾病,因而在牛津大学基督学院学习的第四年,不得不选择了退学。
可是先生从未满足于当前的自我,接连创作的《拉斐尔前派》、《威尼斯的石头》、《艺术的政治经济》等等,一系列的文学艺术作品催生了一场设计运动。正如翻译家傅雷先生所言:“赤子孤独了,会创造一个世界。”那些声誉、财富、社会地位背后的孤独,是先生一点一点吞咽,再慢慢嚼碎,最后烂在肚子里的带血的玻璃碎渣。
世人称赞的“美的使者”,是用终生在追求完美的英国天才,但是他本人却在自传里不止一次的写道:“发疯的原因是因为我的工作没有带来任何的成果。”
我是一只破旧不堪的钢笔,在人们翻找到我之前,我一直生活在拉斯金先生床底下的纸箱的底层。我始终记得,那一次,拉斯金先生修改了无数次作品,从一个黑夜到另一个黑夜,我感受着先生的指尖一次又一次产生高温乃至发烫,最后,先生的手指发麻到再也没有力气拿起我。在那之后,我便像是被封印了一般,蜗居在黑漆漆的纸箱里。
六年前,埃菲小姐被拉斯金先生的母亲带进了约翰家;六年后,埃菲小姐和画家米莱斯双双背叛了先生,那一年的教会彻底腐败了。那时的先生已经成为了英国学界的神话,可他却在牛津大学教授的申请表上填着:绅士平民,他也曾不止一次的在作品中高度赞扬青年画家,他也密切关注着当下的社会不平等的问题。米莱斯正因受到了拉斯金先生的点拨而小有名气。
随后,先生出资兴办的乔治会,也没有得到世人的理解。紧接着,59岁的拉斯金先生受到了控诉,败诉后名声大损。在之后的一年里,父亲的离世,更是让拉斯金先生选择无偿捐赠所有家族财产。长达七年的呕心沥血之作:《往昔》始终无法完稿,让先生的情绪愈加极端。
可惜,我只是一只破旧不堪的钢笔,我甚至体会不到一丝痛。无穷无尽的矛盾重叠累加在先生年迈的身躯,使其思想变得尤为混乱,可我只是一直破旧不堪的钢笔,我只能看着先生一个人背负所有,行走在那个时代的顶端却遭人非议。
最后,在生日前的20天,先生永远地离开了我。那一刻,我似乎成为了约翰•拉斯金先生的另一种存在的方式,我,不再只是一只破旧不堪的钢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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