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腻子往事

早年间，我们馋酒。

钱不宽裕了，买袋装酒喝，一块钱。馋猪头肉又没钱了，买上两块钱的豆腐拌上青翠的小葱倒上香油，再配上两块钱的油炸花生米，能吃出五香猪头肉的味道。

咱也请客。当时我刚当修机工，技术还不行，少不了麻烦请教别人，他是邻组的修机工，挨得近，经常帮忙。这人姓窦。老麻烦别人又不想空口白日不领情的不意思意思，咋办？请喝酒。老话儿说的请客。麻烦就在这里。请人家几次，事儿来了。当时我们纺织厂上三班倒，十二点下班，男爷们就爱去喝酒。当时最爱去的地儿是十字路口旁边的南方饭店。夜里十二点十分下中班刚好走到，才到饭店买票小窗口，旁边低低的音儿说：四两酒？！我一看，窦！面儿薄硬不下心，把他那分儿也买了，多花几块钱。这没啥，可回回这样。心里不爽。有一次我不去南方饭店了，换了一家。第二天，二组的挡车工小薛说，小齐，你昨晚没和小窦喝酒？下着雨他在南方饭店门口电线杆一样戳着等谁呢？我不敢笑。谁知几天后，我在新地方又碰到他突然出现：换地方了？四两酒？！这次我硬了心：兜里就五块钱。他一脸的白色。

有一次中班，我碰到大坏车，找他帮忙。完事了说下班请客。我出现在饭店，发现他带着清花间的小付，我这心就别扭：我请你你带别人干啥？好，我一狠心，今天不喝啤酒了，平时我爱白酒啤酒一块喝。正是七月里，热的身上发黏。一块钱一大杯的鲜啤当然爽了。我没要，一瓶白酒，两个凉菜三碗烩面。小付啧啧嘴：想喝啤酒嘞，天老热。我装没听到。心说难受去吧！看他像喝中药一样喝酒，我憋着笑外表镇定。趁他们正低头苦脸，我给自己来了一大杯。

其实比小窦蹭酒的还有。他下了班专等在饭店，桌上就一杯薄酒，二两煮黄豆，见你来了，笑眯眯的挪过来，给你倒点，花生豆往你跟放放，你在等热菜，又是熟人，免不了叨几颗豆儿，几句话一说，您酒热心热：恁哪，电大毕业，要写能写，要画能画的，在工厂里窝着屈材料了，趁着年轻快出去活动活动，得势儿了，傻哥哥跟着也沾点光不是？呀，兄弟这酒量中，有多大肚量就有多大肚量。我再给你买几两，这豆也没了，再给你来盘凉菜儿，恁坐着，我去……你还真真让他去买吗？得，他趁势坐下：傻哥今天有点上头！菜来了，你能说各吃各的？得，这就上趟儿了。一顿猛喝，结账时候才发现你除了管他饭和酒菜，他的那点儿还没付款嘞。我们轮班的刘伟胜，好扎摊，他也烦，都他妈的吃我自己？一到付钱了，你再瞧，陪他喝酒的都爬桌上睡着了。刘伟胜血糖高，在外面又姘了个野娘儿们，他喝高了他老婆也不管他。他知道他身边的人都铁公鸡，可他也需要陪伴，他害怕孤单。花钱买到温情，比老婆背对他强。

小窦是能人，机器修的好，还会敲鼓，是厂鼓队的。当时分厂为了效益组织鼓队出去挣钱，让他当队长不去上班出去活动。挣了些钱，心迷了，把钱往自己腰里塞，被发现，撵回车间轮班，又正碰到车间优化组合，一脚把他从组长位儿踢下去去清花间挡车，没人帮他说话，心窄，忍不得，辞了工作。我回家几次见过他在菜场剁肉卖。还是那么的瘦猴。

在纺织厂那阵，平时，我们好喝酒，钱也不宽裕。那会儿心照不宣的兴这：今天我请张三和王三麻子，明天他请我和王三麻子，后天，如何如何。轮流做东。匀着匀着请客，这样的日子过的很快，又不用全是自己掏钱。今天该我，四个人，四盘菜，两瓶酒，四碗面，这是标配。明儿，是你做东。谁都不吃亏。别人都好说，喝多了回家睡，小白不行，他喝醉了在家又哭又喊又跺脚的。小白娘死的早，爹养活他们四个。两个姐都出嫁了。他喝醉回家夜里闹，全楼人都睡不着，几个大娘上来，把他全身扒光，捶背让他吐酒，然后扔床上嘴里塞他几天没洗的臭袜子手脚捆绑，大喝一声：鳖孙孩儿，睡觉！手脚不能动才安生了。他爹不干了，第二天找我，苦大仇深的一顿说小白不行，别和他一起喝了。后来我孩子大了，我和我爱人就换班，她去甲班我去丙班，这样可以错开。小白就出事了。有一天喝点酒去刘美丽家里谈话，说着说着要亲人家乱摸，刘大喊，叫来了人，一个小组的，工长不想把事闹大，就说了几句劝开了。谁知有一天他又下中班喝酒，看到一个女工，他上前就乱动，联防来了把他捆树上拴了一夜，第二天送公安局，判了两年。以后越混越不行，在超市做清洁工。家也不回，爹走了，老婆离了，他二姐把房占了。甲班人说小齐不调班也没这事。

我去了公路，回家总喜欢和以前小组同事聚会喝酒。基本是掏钱你先我后。最多工会组长李新伟不做东：我没钱。如果我不召集了，这聚会就没了。有一次，我在外地没回来，又碰到过中秋节，李新伟着急了，几次问我啥时候回家？刘美丽在朋友圈里发了祝福，李新伟看还没动静，不凉不酸的在群里说：刘美丽过节也没啥表示？刘美丽没说话，我看看没说话。

那酒腻子的日子，只是一个过程，就算生活在黑暗里，也可以仰望星空啊！

酒腻子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