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泞又长满杂草的小土坡上冲下一条瘦削的土狗,一闪即逝,蓦地又转身回来,侧着半个身子微抬起头瞧着我。它毛发稀疏,带着灰棕色的斑点,眼睛却是湿润黝黑。它盯着我这个没有毛的奇异生物,盯了一会儿,耷拉下脑袋朝我晃荡过来,在我脚边转了两圈。突然远方的群山深处炸起一道闷雷,从大地深处迅速扩散开来。这道雷惊得土狗全身一哆嗦,撒开腿跑了,转眼儿没了影。
晨光熹微,背后太阳已从山后升起,峭楞楞地停在那儿。温和的光线轻柔地、暖暖地点亮一片又一片的瓦,光与影欢快地在瓦间交错。云天浩渺,从未见过飘得如此低,如此快的云,转眼间,它便又消失在另一座山后。云团或浓密厚实,或似轻烟缕缕,在碧天上划过,留下一道道淡淡的印痕或一团团阴影。一只小鸟,在清晨的日光中,踩着一级级的瓦片向屋脊跳着,忽而光线消失了,小鸟晃了晃脑袋振翅飞走了,落在了另一间房屋的瓦上。
空气纯粹又干净,迎面的微风中只能闻到泥土、花的芬芳和不久前经过的某只飞虫身上残留的味道,让人忍不住放肆地呼吸着。正走着,鼻子底下突然传来一股香味,低头略一搜索,在左袖上发现一只不知何时停落的小飞虫,长而透明的双翼,触角轻轻颤动。我轻轻挥了挥手,示意小家伙该离开了,但它死死地抓住我的衣角似乎还想赖着我,无奈之下,便载着它又走了一阵。经过一片花圃时,篱中种着几株不知名的小花,艳丽逼人,香气溢散到了路上,我舒舒服服地深吸一口,低头又看,果然,那小家伙已经就飞走了,它肯定早就闻到这花香了。
未被碾压抚平的土地是有血有肉有温度的,在一块四四方方的青石台阶上坐下,让整个人恰好藏匿于阴影里,丝丝凉意顿时从身体周围沁入肺腑。用一只手支着脑袋,歪着头眯眼看着缓缓流过眼前的鎏金溢彩的河道,夕阳慢慢沉进河道的尽头,洒下的余晖将整个河面渲染的越来越耀眼。水面波动着、闪烁着,汇入慢慢沉没的太阳中。良久,只见金光开始丝丝缕缕退散,所坐之处的阴影也融化开来,短暂的黄昏结束的比想象还要快。想用手扶着身旁的石砖撑起身子,当手触上石砖的瞬间却被它滚烫的外表惊得缩了回来,看了看即将消失的夕阳,看了石砖,摇头笑了笑,将手插进身前的河水中,搅碎了最后一点金芒。
起风了,降温了。黄昏后夜晚彻底降临前的一段时间是村子里一天最闲适的时光,女人们慢悠悠地拍打着被子、衣物,然后将其取下收拢好,屋内灶台处传来锅勺撞击的清响,一道道炊烟升起,在空中排列得整整齐齐,在风中歪斜着、摇碎了,化作晚风的一部分,飘散开去,招来在野地耕作了一天的男人和玩耍了一天的孩子,他们顺着炊烟回到各自家中。夏夜晚风凉,不知谁家搬出一张大圆木桌,左邻右舍纷纷搬出椅子围坐在一起,各家掌勺人将自家的饭菜齐齐地摆上桌,布置好碗筷招呼老人和孩子们落座。孩子们争抢着某家炒的一碗红烧肉,被自家大人一一教训一番后,各自得到了两大块肉,满意地扒着饭的同时,眼睛还不住地瞄向身旁人碗里的肉,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大人们聊着农事,聊天气,聊谁家孩子惹事又被那家狗给追了,说罢狠狠瞪了一眼在一旁傻笑的孩子。手持蒲扇的老人就笑盈盈地看着,时而嘬一口小酒,时而和身旁几十年的老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聊了什么,没人听到,看那眉开眼笑的样子,总之是好事吧。这样的夜晚没有哪家人会嫌它太长,大山就这样把一切都圈在一起。
我?你问我在做什么?我在洗澡啊!洗身上城市的戾气,洗眼睛里的困乏,洗心胸里的污泥,什么都该好好洗洗。哦!村口那儿是搭了个戏台吗?那不说了,我要赶紧去看看。
-end thank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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