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关东野客的《我有一杯酒，足以慰风尘》，一些关于青春与爱的故事。不知不觉便过了十点。
睡前，与好友微信闲聊。从阅读心得，说到了近日的人生感悟。几句走心的话，触动了长久以来压抑的许多情绪，心情突然有些低落。
见面再聊这个话题吧，不想让你太沉重。好友感受到了我细微的情绪变化，赶快结束了话题。提醒我该休息了，他也准备吃宵夜去。
每晚十一点前睡觉，是长期养成的生活习惯。好友却是个夜猫子，经常凌晨一点多才会上床休息。春节期间，父母孩子来宜过年，因为疫情暂时回不去了。每天晚上十一点多，母亲备好夜宵，他与父亲总要小酌几杯。几碟小菜，两杯白酒。还有父慈子孝的家长里短。
某日，这小哥竟然对我说，头天晚上把自己70多岁的老爸给喝醉了。那语气，像极了做了坏事没被发现的孩子。与我刚开始学写毛笔字，就在我爸的《唐诗三百首》精装版封面上留下了一行歪歪斜斜的真迹，某某某的书，一样的得意。
我说，你爸年纪大了，你竟然让他喝这么多酒！忍不住责怪两句。其实，心里特别羡慕。
都说，父母是你与死神之间隔着的一堵墙。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不在，人生只剩归途。
人到中年，父母俱在，是多么幸福的事情。父母在，家就在。无论走出多远，只要一回头，有父母在的地方，就是家的方向。这，是母亲离开后，最深最痛的领悟。
午夜梦回，常常想起儿时的许多往事。父亲陪我下象棋，教我读唐诗、练书法、写作文、识简谱，还会给我和弟弟妹妹讲很多有趣的故事。仔细想来，长大后一直喜欢文字和音乐，也是因为自小受了父亲的熏陶。
母亲是典型的家庭妇女，勤劳朴实、温柔善良，一辈子从不曾与旁人红过脸。但是对孩子们的教育却十分严格。要讲究卫生，不许说脏话，不许调皮捣蛋。每天早晨，我和妹妹必须天明即起，朗读了课文，还要把各自负责的房间地面清扫一遍。
干活不懂偷懒，成绩永远年级第一。但因为生性活泼好动，淘气是常有的事。爬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虾，整天带着妹妹满山遍野疯跑。有一次，在砍光了秆的玉米地里捉蝴蝶，妹妹一跤摔下去，差点被玉米桩戳瞎了眼睛，长大后，上眼睑还留有明显的疤痕。扎扎实实挨了一顿揍。光打雷不行，总要下点雨。黄金条子出好人，母亲一定深以为然。我妈说的楠竹笋煎腿筋肉，于我而言自是家常便饭。一挨打，要么赶快逃，要么使劲哭，挨的打次数多了，自然有了对付我妈的绝招。
记得九岁那年，爸在院坝边放了半截树干，趁我妈不注意，我悄悄找来砍刀，想把树上的枝条砍下来，结果不小心砍在了手上，顿时鲜血直流。打小见血就怕得要命，我哇的一声，突然放声大哭，按住伤口，撒腿就往诊所跑。我妈正在扫院坝，肯定吓得不轻，手里的竹帚也忘了丢，硬是扛着追了我一路。族里德高望重的老爷看见了，喊着我妈的名字，一个劲儿劝说。孩子都这么大了，要多说服教育，别一不听话就打！
大多数时候，我妈其实根本舍不得下手，轻轻表示两下，我翘起小嘴，她自己倒先忍不住笑了。
据母亲讲，我两三岁的时候，便是个关不住的野孩子，成天总往外面跑。一双干干净净的鞋子，早晨穿上脚，晚上便成了泥舀子。每晚换下来，都得重新洗一遍。
大概，这颗不安定的心，也是自小落下的病根。因为这个，母亲这辈子，没少为我操心。
对父母打击最大的，是妹妹的生病离世。一夜之间，父母便苍老了许多。那时候，我和弟弟在不同的乡镇工作，只有周末才能回家。那段难熬的日子，家里的每个人，都陷在悲痛之中无法自拔。用了很长的时间，才终于走出来。
自那以后，对于生命，我有了更多更深的认识。或许，人这一辈子，总要经历许多刻骨铭心的疼痛，生死别离，或是爱而不得，才能变得坚韧，学会珍惜。
还有什么，能比一家人健康平安的在一起，更为温暖踏实呢？只是，那时候的我们，终究太过年轻。我和弟弟整日忙忙碌碌，能安安静静坐下来，陪父母闲聊的时间着实不多。
勤劳的母亲，每天依旧忙着洗衣做饭，浇花拖地，帮我照顾女儿，一刻也不曾闲着。家里，永远窗明几净，家务活一点也不用我们操心。父母眼里，我们永远长不大，一直是需要照顾的孩子。
与孩子爸分开后的那段日子，母亲特别忧心。你啊，一个人生活不容易，今后好好找个人过日子吧！还记得那个秋日的午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母亲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母亲这一生，为了家庭和孩子倾尽所有，她的思想观念里，婚姻和家庭，才是女人一辈子最好的归宿。我知道，她虽然反对我的决定，但她更希望我能幸福。
母亲走了。此后，再也没有别人，对我说过同样的话。
母亲一直体弱多病，尤其是去世前几年，身体越来越差，每年总会往医院跑上好几次。来南上班前，她悄悄和我商量，说是想和爸一起到南同住，被我以怕他们生活不便给拒绝了。如今想来，突然明白了母亲的苦心。其实，她是怕我孤身一人在外，人生地不熟，没有人照顾。
等我终于安顿下来，父母已经计划了许久，欢欢喜喜来看我。不想，第二天晚上母亲便住进了医院。父亲寸步不离，在医院里守了差不多整整一个月。出了院，母亲不想给我添麻烦，稍稍养了两天，便执意回了家。
随后的半年里，我每个周末在两座城市之间往返。母亲的病，也总算好了许多。离开之前我对她说，妈，您病好些了，我就隔两周再回来看您！没想到，这竟是我与母亲的最后一面。
都说父母在，不远游。母亲为我操心了一辈子，我却没能在病床前好好尽过一次孝，甚至没能陪她走完最后一程。或许，这辈子除了内疚和自责，对于父母的亏欠，终是无法弥补。
母亲走后，父亲曾在我面前数次落泪。我知道，没有了母亲，父亲是孤独的。再也不会有人日夜在他耳边唠叨，失眠的夜晚，也再没有人陪他说话，更不会再有母亲那样忠实的听众，听他一遍一遍，回忆尘封的过往。
而我，路还那么长，偏让自己的生活，过成了父亲的样子。如若母亲知道，定会痛心疾首。
疫中的这些日子，看了许多猝不及防的别离，对往后余生，突然生出了切切的期盼。或许，正如好友所说，对于未来，我们都该重新好好规划。
努力往上生长，向着阳光的方向。放眼望去，当下的春意萌动，不正是一个全新的开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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