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芙特可喜欢轻细软的着装了，瞧瞧亚泽尔人的袍服，飘逸得就跟丝滑的奶冻一样。幸好人生中不全是粗糙的东西，也有软软的枕头和蓬松的糕点，自然还少不了甜言蜜语和疼你爱你的妈妈。
披上霓衣，世界就不会太糟。莉芙特现在头戴帽子，穿着一身还凑合的大码袍子，反正她不讨厌宽松的服装。这套行头花色艳丽，颇显气派——这点她有十二分的把握，亚泽尔人讲究衣冠，对各类纹饰可是津津乐道。
莉芙特往椅子上一坐，两手交叉放在腿上。眼前的女官是个肥婆，需要三件席褂裹体，不然就只能找给马穿的尺寸了。想不到文人居然这么能吃。要这么大力气干嘛？笔又不重。
尽管身处膜拜塔氏神的国度，女官却没有露脸，还戴着一副眼镜。她用笔轻敲桌面，对莉芙特说：“你是从亚泽尔的宫里出来的。”
莉芙特应道：“对啊，我是皇上的小伙伴。他本来叫高克斯，后来改名了。蛮好的，叫高克斯是有点傻，皇上的名讳怎么能傻呢。”她歪过头，“不过，他一旦开口说话，就没办法了。”
温达在一旁的地上唉声叹气。
莉芙特凑近女官：“你知道吗？还有人替他抠鼻子呢。”
“小姑娘，别浪费我的时间。”
“浪费你的时间？这也太没道理了吧。”莉芙特在椅子上坐直，“毕竟你们也是闲着没事干。”
这倒不假。大宣府里文官满堂，他们东奔西走，怀揣成堆的纸卷，去往一个个没有窗户的小间，周围还悬着莉芙特没见过几次的灵体。它们彷如空中的细浪，又似落入池塘的雨滴（就当喻体不存在）。温达管它们叫笃灵，因为它们会被专注的人所吸引。
不管怎样，大宣府里存放的档案也太多了吧，都要仆族运送！外面的走廊上，有名女子抱着一大箱书经过，想是要捎给亿亿万万的文官中的一个。那些人往往伏案而坐，四周摆满了对芦。据温达的说法，他们在答复世人的咨询，为他们传书。
和莉芙特一起的女官等级要高一点。莉芙特是按照温达的主意进屋的，一开始什么也没说。大臣们也爱这么做，颔首而不语。她递上名刺，上面写着温达用藤条比画的文字。
前面的人诚惶诚恐地领着莉芙特穿过走廊，进了这间比其他屋都要大的厅堂。即便如此，室内仍然没有窗户，漆成白色的墙上倒是有一块黄褐色的斑点，可以假装是照进来的阳光。
对面的墙上有一条摆着一长架子对芦的搁板，后面挂着几块亚泽尔织锦。在此办公的文官多少和亚泽尔政府有关系。
进屋后，莉芙特实在忍不住了，只好开口讲话。不就是说服别人嘛。
屋里的富态文官问：“谁这么倒霉啊，这身衣服你是抢来的吗？”
“说得好像我是直接从别人身上扯下来的。”莉芙特翻了个白眼，“好啦，谈正事，快拿一支发光的笔联系宫里吧。我的虚渡说，我们要看你们这儿的一堆材料。”
女官站起身，莉芙特简直能听到椅子如释重负的慨叹。那人轻慢地冲门口一指，示意莉芙特退下，这时却有一个一身黄席褂，头戴黄棕相间的怪帽子的低阶瘦文官走了进来，冲前者耳语了几句。
胖女官面露不悦之色。刚进来的女官尴尬地耸耸肩，很快便回避了。胖女官回看莉芙特：“报一下你认识宫里哪些大臣。”
“嗯，我认识达尔奇，她的鼻子可好玩了，像个龙头；还有大胖爷，我念不出他的名字，不然会噎着；要说凹屁股老爹，他不算大臣吧，应该叫宗卿，反正也是一种官儿。啊！别忘了厚唇姐！她是管事的。其实她嘴唇不厚，不过这么叫总能惹到她。”
女官盯着莉芙特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朝门口走去。“等在这儿。”说罢便出了门。
莉芙特弯腰冲地上问：“我表现得咋样？”
“烂透了。”温达说。
“我也发觉了哎。”
“你要是能听大臣们的话，好好学学谈吐礼仪，就不会这么多事了。”温达说。
“废话。”莉芙特去到门边，隐约听见文官在外面交谈。
“……边关守备队司令在城内下达了搜捕令，描述正吻合……”一人说，“那丫头竟然堂而皇之地过来了！还好司令就在这儿作汇报，我们已经派人去请她了……”
“真该死，他们要来抓我了，虚渡。”莉芙特小声说着，赶紧后退。
“我就不该帮你做这件荒唐事！”
莉芙特来到房间的另一边，架子上的对芦都有标目。她招呼温达：“快来，告诉我要挑哪一支。”
温达沿墙生长，将身上的藤条探进铭牌。“哇哦，都是重量级的，瞧瞧，那边的……第三支，直通皇宫的官署。”
“太好了。”莉芙特拿起温达所说的对芦，赶忙放到桌上。她把笔尖对准写字板，拧了拧笔上的红宝石，立马就收到了回复。宫里的文官常常和对芦形影不离。
莉芙特握牢芦笔，抵在纸面上。“这个……”
温达发话了：“哎哟，培养在上，你压根没用心学吧？”
“嗯。”
“那快讲你要传什么信。”
莉芙特一五一十地说了，温达又长出藤条，在桌面上“拼写”。莉芙特握着笔，把那些破词抄下来，一次只能完成一个字母，真是遥遥无期。写东西太可笑了，就不能好好说话吗？干嘛要发明这种背地里指使别人的做法？
她写道：我是莉芙特，快去叫厚唇姐，我惹了祸，就指望她了。要是高克斯没在让人抠鼻子，也把他找来——
门开了，莉芙特呀呀尖叫，转了转红宝石，匆匆离开桌边。
门外聚集了好多人，有五个官儿，那个肥婆也在，还有三个卫兵，其中一个就是守关的女司令。
莉芙特心一沉：风操的，也太神速了吧。
她闪身朝他们冲去。
“留点神！”司令喊道，“这女娃滑头得很！”
莉芙特发动神功，司令察觉不妙，猛地推开文官，冲进屋里动手掩门。莉芙特在人腿的空隙间轻松滑过，却在大门关上的一刹那撞了上去。
司令扑了过来，莉芙特惊声尖叫，不由得为全身覆上大法。对方一把擒住她，她的亚泽尔式广袖外袍顺势滑落，露出她常穿的衬衣，以及搭配裤子的下裳。
她慌忙穿到房间的另一侧，想要沿着墙壁摸爬逃窜，但眼看司令就要临头了。
“主人！”温达大吼，“主人小心别中招！听到没？别被尖锐的东西刺到！钝头的也不行！”
莉芙特气得叫出声，这时又有卫兵进来，门很快就关上了，屋内四壁都有人把守。
他们走来走去，莉芙特接连躲过两人，又往对芦架子上捶了一拳，几支芦笔应声掉落，文官见状哇哇直叫。
莉芙特夺门而出，却被司令抱住，另一人也压了上来。
莉芙特扭动身子大显神通，挣脱了别人的掌控，只消——
“维系天下的万神之神塔氏在上！”一名文书忽然低叹，宛如蓝色烟圈的敬灵在她脑畔绽开。
莉芙特挣脱卫兵们的掌控，踏上一人的后背，清清楚楚地看到桌上的对芦在书写。
她感叹：“总算回复了。”说罢从卫兵身上跳下，坐到椅子上。
司令在后方起立，嘴里骂骂咧咧的。
胖女官制止道：“好消停了，司令！”然后望了望穿着黄席褂的瘦文官，“再取一支和亚泽尔宝殿配对的对芦。不，取两支来！这事亟待确认。”
“确认什么？”瘦文官来到桌边，司令也走过去查看芦笔写下的内容。
看完后，三人缓缓仰头，瞠目望向莉芙特。
温达伸长藤条伏在案上，读道：“马卡巴克大帝阿卡希克斯·雅拿贡一世诏曰：不得对名唤莉芙特的姑娘无礼，要像服从寡人那样服从她。其人初涉城中造成的费用一律计入国库。以下是该女子的年貌和唯有她能问答的两个问题，以鉴真伪。不得加害于她，若有怠慢，当定欺君之罪。钦此。”
“谢啦，高克斯。”说完，莉芙特抬头瞅着官员和卫兵，“那你们就得听我的！”
胖女官问：“可……可有吩咐？”
莉芙特答：“要看的。中午吃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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