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与子的童话2:美丽新世界
在银河系猎户星臂的太阳系中,漂浮着一颗白色的星球。从太空看去,这是一颗美丽的星球,就犹如创世神调皮的掷出一枚雪球,飞行了很久后最终才被恒星的引力捕获一般。
在那白色冰原上的某些地方,点缀着无数巨大的建筑残骸,构建成规模庞大的残骸森林,没人知道它们是谁留下的,最后那些创造者又去了哪里。这些巨大残骸沉默的屹立在冰原上数个世纪,将庞大的阴影投影给这个世界,与白色的冰雪一道构架出这颗星球在宇宙中的样貌。从星球历史看,其上发生过无数的故事,书写过无数的史章,然而现在一切都已归于沉寂,被封于千米冰层之下了。
至少对于吱喳吱来说,这是一颗极其巨大的行星。作为某种鼠类的一员,他每天的生存要务就在这大片冰雪和钢筋残骸组成的陆面上搜寻食物来养活自己和他的一家。通常他对身边那些巨大的残骸毫不关心,但今天,他的小脑袋里却莫名其妙的闪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并且这念头挥之不去逐渐占据了主动,他想知道这个星球到底有多大?他又能去到哪里?此时的他并没有意识到“好奇心”对于他们这个物种的未来会起到什么样的作用。
他花了很长时间攀上了一个建筑的外延,头上依然有巍峨的建筑主体,但这个高度已经足以俯瞰远方了。看着鳞次栉比巨大阴森的残骸,和穿梭其间犹如鬼魅一般游荡的极寒气团,让他不经意间打了一个寒颤!接着想到,或许他终其一生也走不出眼前的这片残骸森林吧……
他不自觉的直立起身子,把目光移向了头顶的那片天空……
吱喳吱是他在今年春天得到的属于他的名字。是的,他有名字了。他知道自己出生在上一个冬天,一出生他就感受着这个世界对他的种种恶意。因为自他刚从母亲那温暖的子宫中滑出,未及挣扎呼吸一口空气,就感觉到身体四周有不知多少个蠕动着的东西在拱他、顶他、扒拉着他,好争夺他出生时的那个位置,以此贪婪的抢夺着从母亲身体上散发的宝贵的温暖,却把他拱到越发寒冷的地方。
这时他感到越来越冷,自己却只能无力且没有目标的蠕动。他看不见,听不见,闻不到任何气味,也不知道母亲在哪里,他并不知道活着和死去的区别,脑海里只有一种原始而简单的念头,他要寻找乳头,他渴望吮吸母亲那甜美的乳汁。
渐渐的,蠕动减缓了,身体开始因为寒冷和体力不支而逐步僵硬。他累了,一种困乏的的情绪开始支配了他的心念,吮乳的念头似乎也并不是那么的强烈和迫切了,他只想沉沉的睡去。
这个世界并没有打算给所有的新生命一次睁眼看看它的机会,他很可能会和身边几个已经开始解冻的兄弟姐妹一样,还未等到吮吸上一口乳汁,便被这个世界抛弃了。或许他也是幸运的,因为没有获得,也就没有失去,没有希望,自然不会感受绝望。这也许是这个世界对他们最大的怜悯吧。
当他已经感觉不到冷,也似乎早已放弃了吃奶的欲望时。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抓住了他,温柔的提起,把他塞入温暖的毛发中。体温慢慢的浸润进他的意识,小嘴无意识的撇了一下。随后便没有了意识。
他再次醒来时,直觉身体暖和,全身就像不存在似的舒服,尝试蠕动了一下身子,活动自如。更让他狂喜的是,他发现自己的嘴里塞着一颗乳头,自己正在下意识地吮吸着乳汁。乳汁是如此的甜美……
吱喳吱这个名字,本来并没有特定指向,他和十一个在第一天里活下来的兄弟姐妹一起共享着这个称谓。母亲每天都要竭尽全力的给这十二个孩子喂奶,每次都要在他们那越来越有力,越来越凶狠的抢夺中忍受着身体被撕裂的痛苦。然后嘶声力竭的喊出“吱喳吱,吱吱喳喳吱喳吱吱。”的恫吓,他们才会极不情愿的从母亲身上脱落下来,并爬开到一旁。有时还要抬起脚把被压在母亲生下晕死过去的某个兄弟姐妹拉出来。就这样,吱喳吱成了他们所有兄弟姐妹们共同的名字。
父亲吱喳喳每天很早就会出门,但回来的并不算晚。他负责外出找吃的,来喂饱母亲。当然“喂饱”这个词实在是不恰当,因为母亲似乎从来没有吃饱过。每次看到父亲空着手或者收获甚微的回来,母亲就会埋汰的说出:“吱吱吱,吱吱喳吱,吱喳喳”的嘲弄。父亲便只能尴尬的抽动下颚的咀嚼肌,回应一句“吱喳喳”。然后顶着母亲轻蔑的目光,厚着脸皮滚躺进孩子堆里,和孩子们嬉戏打闹。
当然父亲的归来,吱喳吱总是很高兴。他总是第一个窜过去和他亲热,把鼻子埋进父亲胸前的皮毛里,那里有他出生那天所感受过的温暖。同时也喜欢用鼻子嗅探着他皮毛里带着的各种外界的气味。这气味似乎会如实的告诉他父亲一天都去了哪?做了什么?发现了什么?或吃过什么?
不过,他最熟悉的气味永远是那股时而浓重时而淡薄的锈水儿,因为这味道就和他们住的洞穴里那根裸露在外的铁管滴下的水滴一个味道。父亲身上这种气味的来源各不相同,有时来自于他的四肢上那种清晰可见的口子,有时在毛发的深处难以发现的地方。还有一次,父亲吱喳喳回来的时候左边耳朵缺失了明显的一块,在缺失的断口处也流出这种带有铁锈味道的液体。
很快漫长的冬季接近了尾声,他们一家的生活压力却减轻了很多,原因显而易见,他们家已经只剩下了三个还活着的孩子了。再也没有那么多兄弟姐妹暴力的抢奶喝了,再也没有那么多脑袋挤作一团争夺母亲的体温了。虽然兄弟姐妹的逝去让全家心痛悲伤,但母亲却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外面的气温依然很低,在残骸间游荡的极寒气团经常会让那些冒失的搜寻者瞬间冻成冰雕,但父亲最近一段时间却似乎运气都不错。他这些日子总能搞到一些吃的回来,有时候是一整条冻成冰棍的蚯蚓,有时是一只干瘪的蟑螂,有时则是从废弃的别人家洞里找到的剩余食物。
有一次他带回了一条不知道什么动物的后腿,大小和他自己腿一般大了,脚踝以下被他咬断丢弃了,皮毛也被剥去整理的非常干净。母亲看着这份食物眼神复杂,然后看了一眼我们三个一眼,还是吃了下去。甚至还有一次父亲找到一整袋陌生的食物,外面裹着一层又薄又结实的薄膜,上面印着花花绿绿的图案,父亲凭着气味知道里面肯定有吃的,便花费了不少气力拖回了家,那一天是吱喳吱鼠生最开心的一天。
这段日子里,家里发生了很多事。有一次两个兄弟好奇洞外的世界,胆小的探出脑袋去张望,被风雪拍了一脑袋的雪片,吱吱喳喳的大叫着缩回来,却冻的直打哆嗦。
可有一天,天色已晚。外面突然有了动静,三个孩子本以为是父亲回来了,开始“吱吱喳喳”的大叫父亲。母亲却瞬间紧张异常,背毛炸竖!还没来得及叫他们安静,两个兄弟就已经激动的跑向洞口,想早早的抢一份今天的食物,拔得先机。但万没想到,他俩刚到洞口,就被一个勉强探进来的巨大脑袋一口叼住,拖了出去。听得洞外吱吱喳喳了片刻,便没了动静。母亲将仅存的吱喳吱挡在身后,但已经吓软了四肢不能动也不敢言。可此时吱喳吱担心兄弟的安危,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探头想去看看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说时迟那时快,那个恐怖的巨颅再一次冲了进来!他并没有足够的心智和勇气去看清楚那巨头的长相!满眼只有它那两颗森白沾血的獠牙!四肢瘫软瞑目待毙。
死亡的气息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那巨颅在靠近他的时候开始扭转,预要将他拦腰咬住。但却忽然吃痛似的收口缩了回去!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只听到洞外吱吱吱吱声和骇人的吼叫声含混交织。随后吱吱声和那吼叫声一同远去,消失在呜咽的风声中……
洞穴里只有母子俩的心跳声,连呼吸都变得短促而微弱,吱喳吱觉得整个宇宙的时间都快到了尽头。
突然,洞外又来了声响。稀稀落落,似乎是格外谨慎的步伐,又似乎是踉跄蹒跚的脚步。母子俩背毛齐竖!不敢发出一丝动静!
一只白色的雪球撞了进来,踉跄了几步便倒在地上。雪球在地上他蠕动着,喘息着,发出悠长而痛苦“吱~~~”“吱~~~”
雪球开始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渗出的鲜红,以及那种吱喳吱再熟悉不过的锈水味道。只是这一次的浓郁程度从所未有,就像他有某次因为调皮而直接去啃舔那根铁管时一样。
父亲睁开眼睛,缓慢的搜索着这个洞穴,忽而他发现一个幼小而模糊的身形。“吱喳吱~~~”,“吱喳吱~~~~”,“吱~~~~~~~~~~~~~~~~~~~~~~”
父亲没了动静,但吱喳吱惊喜的发现父亲的眼睛还是睁着的,还用那种熟悉和慈祥的目光看着他。他忘却了巨大的头颅,忘却了森白的牙齿,忘却了恐惧!一跃而上,把头再一次埋进父亲胸前的毛发里,使劲的钻!贪婪的吸!
他鼻腔里充斥着熟悉而浓郁的气味,也再一次感受到了那一份亲切的温暖。他抱着父亲胸膛很久很久,但那份温暖却开始离他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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