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所谓伊人(20230727投稿公众号《木小清》
01
结婚现场,吉时来临,众人不是围坐在桌前推杯换盏送祝福,而是蹲在地上捆扎一只只横行霸道的螃蟹。
如此奇葩的场合,要不是我亲身经历,还真不敢相信。
去年的十月一号,普天同庆的日子,我姑在五星级皇朝大酒店为儿子常涛举办婚礼。
婚礼原本定在中午11:39开始,可直到十二点,婚礼仪式还是锅不动瓢不响。宾客们不明就里面面相觑:这常家办的什么喜事?吉时早过,怎么只听楼梯响不见人下来?
原因出在螃蟹上。
早先常家跟酒店预订了酒宴上母蟹规格是2两5,可亲家公临时变卦,“酒宴上没有3两母螃蟹,新娘就不出席婚礼。”
不说违约要损失很大一笔钱,单单口罩加节日,特殊时期很难办事,于是,我姑三番五次跟亲家协商,近乎用低三下四的语气请求,但直至结婚当日,眼看吉时一分一秒靠近,人家就是金口玉言,咬定青山不放松。
而常涛这个新郎,反倒成了局外人似的当起了甩手掌柜,把烂摊子一股脑儿推给了我姑。
让几百个客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干等,我姑急得火烧屋梁,一头歪倒在来宾休息室的沙发上,眩晕症发作动弹不得。
正因为之前为婚礼事宜常家一退再退,才使得蛮横无理的亲家登鼻子上脸闹得婚礼难以收场,我姑早就后悔自己无底线的退让,要是能动弹,肯定得一头撞墙上。
节假日交通堵塞,加急的3两母螃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送到。
有几个亲戚等得不耐烦了拔腿向外,作为常涛的表哥,我赶紧跑上前拦在门口,抱拳作揖,连连陪不是,说婚礼马上就开始。
这个“马上”一直延续到下午一点,3两母螃蟹终于众望所归。
从网兜里倒出的螃蟹满地爬行,我只好请宾客们出手帮忙,用绳子把螃蟹捆扎好了之后再送去酒店后厨清蒸,所以,满厅的亲朋好友未曾端起酒杯先追着满地的螃蟹跑。
当婚礼进行曲奏响,一对新人笑容灿烂地走上铺满鲜花的红地毯,与此同时,歪倒在沙发上的我姑,喷出一口鲜血,成了另外一朵绚丽的花。
02
为了给儿子举办婚礼,姑父气得瘫痪在床,我姑也差点送掉半条老命,值得吗?
去年春天,在苏南打工的常涛带着王萍第一次上门。那王萍不但模样俊俏,还嘴甜手勤快,洗碗刷锅等家务抢着做。
所以,当王萍一口答应婚事的时候,我姑姑父喜出望外,高兴得把嘴咧到下巴。
自从常涛过了30岁还是单身,我姑就四处托人说媒,可就是东谈东不成,西谈西不拢,我姑那个急得,见着未婚姑娘就差两眼放绿光。
如今媳妇陡降眼前,我姑喜出望外,喝口凉水都感觉比蜜甜。
王萍比常涛大三岁,那不叫个事,女大三抱金砖嘛。常王两家属于邻县,相隔不远,互相走动很方便,简直就是天赐良缘配拢来。
趁热打铁,双方父母很快见面并敲定了结婚事宜,没有因为彩礼讨价还价闹得沸沸扬扬,反而和和气气,相敬如宾。
以至于我姑进进出出脚底下仿佛装了弹簧,那叫一个轻快,人前背后没少夸王家父母通情达理,因为四村八镇因为彩礼问题恶语相向的人家不在少数。
谁能料到,此后不到十天,出乎意料的事情一件接一件,而且老鼠拖板锨,大头在后。
按照双方约定,我姑在4月初把9万元彩礼和5万元买首饰的钱笑眯眯地交到王萍手上。
一星期之后,常涛与王萍却空手而归,因为他们去上海玩了一趟,5万元花得分文不剩。
我姑背地里唠叨常涛不晓得好歹钱不当钱用,可明面上还得再掏5万,亲自带着他俩进珠宝店。王家彩礼没有狮子大开口,这5万权当贴补彩礼。
首饰买回来了,没想到婚纱照又将了我姑一军。
03
常涛和王萍拿着我姑给的三万元去影楼,王萍却执意定下六万九千九的婚纱档次,说低价钱拍不出她的美。
几张照片能当饭吃,需要花那价钱?我姑骂常涛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可常涛叼着一根烟,嗤笑我姑霉气哄哄太落伍。
我在一旁看不下去了,拿眼睛剜他,“不晓得父母挣钱辛苦?要赶时髦,可以啊,有本事你自己掏钱!”
见我横眉冷对,常涛这才收起吊儿郎当的模样。
两万元婚纱照定金已交,王萍又撅着个嘴挂油瓶,我姑只有硬着头皮补足那剩余的四万九千九。
首饰买了,婚纱拍了,接下来该顺顺当当地拿结婚证了吧?我姑把人想得太好了。
订婚前,王萍和父母对这套房子很是满意,没有说出半个不字,订婚后却是横挑鼻子竖挑眼,从位置到内部结构以及装潢哪哪看不顺眼。
原来王家人在憋大招。
去年4月的一天,常涛作了王家的传声筒:“县城的房子已经落后了,换成市内学区房才好,不但将来小孩能上好学校,还有保值功能。”
我姑当即甩他一鼻子灰,“真是吃顿草放个轻巧屁,上百万的房子说换就换,天上掉钱还是去偷?你能掏多少?”
“我哪有什么钱,屁股给人当球踢?小萍她爸妈撂下话,如果不换房子,婚期就得往后拖。”常涛说完,脚底抹油往外溜。
犹如沸腾的水推着锅盖,我姑气得噗嗤噗嗤,追在他身后叫喊,“个兔崽子,胳膊肘尽往外拐,你就不晓得告诉王家咱家没钱?”
我把我姑拽回家,叫骂不能解决问题。
常涛技校毕业头几年做事没有长性,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挣不来几个钱,经常伸手跟家里要花销,后来去了苏南才算自力更生,但父母没有见他拿回家一个毛角子。
王家执意要换婚房,常涛双手一摊,把难题甩给父母,自己当壁上观 ,似乎着急火忙要结婚的是父母而不是他。
我姑跟我抹眼泪,有毛哪个要做秃子?人硬货不硬,手里没钱嘛。
平时为了增加收入,我姑除了侍弄自家几亩庄稼地,还承包农田搞起了大棚蔬菜种植,辛苦自不必说。那一双手因为常年在田里刨食水里抠粮变得比老树皮还粗糙,那一张脸因为长期被风吹日晒雨淋,脸上的皱纹比沟壑还纵横。
姑父也没有闲着,除了忙田里,还去工地干粗活,一颗汗珠摔八瓣,腰整天佝偻着成了弯曲的弓。
2019年的夏天,我姑姑夫拿出所有积蓄,又借了二十万外债,这当中包括我十万,全额买了一套县城三居室作为常涛未来的婚房,结果王家看不上。
04
我提议,“我们一起登门去王家说情,人心都是肉长的,毕竟你跟姑父已经尽力了。”
王家父母也是农村人,不过在村头开了一家小饭店,却是一副皇帝女儿不愁嫁的模样。无论我们怎么承诺等过几年手头宽裕了再换房,但王家油盐不进,横竖一句话:不换新房,王家不嫁女儿!
回家的路上,我姑长叹一声,“哎,小涛已经32岁了,过了这个村就没得这个店,万一晃荡成光棍怎么办?我算看出来了,这王家忒不地道,拿捏着我们求婚心切狮子大开口。人跟人就是不一样,王萍也老大不小了,她家就不着急嫁女儿?”
看来我姑并没有急糊涂,把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并不需要我把这件事掰开揉碎了提醒她。
可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做,解铃还须系铃人,我拉过常涛要他跟王家要么死磨硬磕,要么慎重考虑婚姻,可他大袖子一甩“非王萍不娶”,好像王萍是他眼中的九天仙女。
得,既然如此,我劝姑姑放手,由常涛自己解决婚房,他自己的事情自己必须占主动。
然而,爱子如命的姑姑辗转反复了几天,还是决定卖房买房。原因除了常涛死不肯退婚,她也舍不得之前花出去的几十万全部打水漂,因为按照农村风俗,如果男方悔婚,彩礼与礼金女方分文不退。
先拿结婚证,房本再添上王萍名字,置换的婚房也就成了婚后财产,这不就是典型的杀猪盘?当我说出自己的担心,我姑慌了手脚,一把攥紧我,犹如悬挂枝头的一片树叶突然被风袭击。
我即刻找业内人士了解,得知新法规对购房出资方有保护,听到这些,我姑满脸紧锁的皱纹明显舒展了许多。
接下来就是资金的问题,我姑又愁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难怪人说儿女为主父母为奴,有钱就掏,没钱就借。我姑诞着个脸找亲戚,能借的都借了,还差10万元。
望着我姑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满嘴的燎浆大泡,我把她早先还我还没被捂热的10万元又拿了给她,以解她的燃眉之急。于是,我姑卖了县城的房子,加上借来的钱和50万的贷款,买来市区二手学区房。
结婚证扯来了,学区房有了,这下,婚礼应该水到渠成了吧? 想不到王家又出幺蛾子,犹如把我姑和姑父放到火上烤。
05
双方来客大多在农村,我姑的意思就在县城找家好饭店办婚礼,然而不,王家提出要求,必须选在市内五星级饭店,而且必须租用豪车当婚车,否则撑不起场子,好像他家是皇亲贵胄。
两个“必须”犹如铁锤,砸得我姑和姑父晕头转向,我听到这个消息,心头奔腾起一万句草泥马。
这个时候,我姑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如果从买首饰或拍婚纱开始就斩钉截铁地拒绝无理要求,还有这后来的被王家步步紧逼以至于牵着鼻子走吗?
家里已经是水干鱼尽,再也拿不出来一分钱,我姑急得鼻孔冒青烟,就逼着姑父向包工头预付工资。
好多工地停产歇业,有活干就不错了,还想提前支付工资,不是自找板砖拍头吗?姑父张不开这嘴,就跟我姑吵吵嚷嚷,后来见我姑坐立不安,也只好低三下四地去求老板,幸亏是亲戚,终于同意预支两万元工钱。
常涛是一点指望不上,除了一毛不拔,还跟姑姑姑父三句不对付就吹胡子瞪眼睛。我姑跟我诉苦,“要得好,老做小,我们两把老骨头也不指望儿子将来养老送终,等办完婚事,就彻底放手不管,又不能把老命交给他。”
不忍心见姑姑哭哭啼啼,我又背着老婆跟同事借来三万给我姑。我妈去世早,我爸工作繁忙照顾不到我,是我姑把幼小的我接到身边抚养我长大,她和姑父真心疼我,待我犹如亲生的父母,这份恩情我永远记得。
酒店和豪车终于提前敲定,我姑心思放下大半,想不到这个时候意外降临到姑父身上。
06
姑夫打工的地方,遇到王萍村上的人,得知她家口碑一贯很差,好几次在王萍婚事上敲竹杠讲排场,导致男方主动退亲,但花出去的礼金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只能自认倒霉。
久而久之,王萍臭名在外,本村自是没有男青年敢娶,直到成了大龄剩女。
这一次王家故技重施,偏偏常涛执迷不悟当王萍是仙女,偏偏我姑顺杆子往上爬,导致步步被动。
姑父听闻此事后婚得猛扇了自己几个大嘴巴,回家后又借着酒劲指责我姑,“去了王家庄几趟,就不晓得打听一下王家的人品?猴急猴跳的,好像儿子已经打了十八辈子光棍,马路上看见一只母蛤蟆,你都会屁颠屁颠地当做儿媳。”
王家做事上不得台面已经显而易见,但人品如此之差还是出乎我姑意料,木已成舟,回不了头了。
我姑也是憋了几个月的委屈与后悔,忍不住齐齐向姑父发泄,吵到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时候,我姑把一张二十万元民间借贷条子摔到姑夫面前。
口袋掏空,亲戚熟人借遍,再也无钱筹办婚礼,我姑于是背着姑父剑走偏锋。
姑父瞪着白纸黑字,喉结处仿佛有只兔子在快速地上下跳动,不过几秒,整个人直直地向后倒去。
幸亏送医院抢救及时,姑夫才捡回一条老命,但也留下脑梗后遗症,没有钱做康复,只能半身不遂地瘫在床上。
一边是需要照顾的病人,一边是儿子夹生饭的婚事,我姑感觉一个头十个大,每天被架在火上烤,却又必须强颜欢笑。
我不能代替我姑痛苦,只有拿好言好语劝慰我姑,“三十岁不结婚孩子气,结过婚,小涛就知好识歹了。”
我姑咂咂干裂的嘴唇,从肺腑深处发出一声叹息,“唉,牛都过河了,还拽什么尾巴?事到如今,我就是卖血也得往前走,只要他们两个以后定定当当地过日子。”
被儿子的婚礼扒掉了一层皮,我姑比任何时候更不堪一击,也比任何时候更刀枪不入,这就是母亲。
然而,即便这样,王家还是没有饶过常家,烂赤污的程度,又一次刷新我37岁的认知。
07
大婚之日定在国庆,可就前两天,常涛又带回家一句话,王家要求把酒宴桌上的2两5母蟹换成3两。
无异于石破天惊,我姑当即把手里的茶杯砸向常涛的后背。
对他这种不知死活的样子我也气得牙痒痒,忍不住上前擂他两拳。
也跟以往任何一次一样,王家根本不听我姑恳求,说什么就是什么,“酒桌上没有3两母蟹,王萍就不出席婚礼。”
“一百步走了九十九,还差最后一哆嗦吗?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奶奶的,就这么着。”撂下王家的电话,我姑的脸色变得无比坚毅。
国庆节近在眼前,各大饭店生意爆棚,五星级酒店席位早几个月就被抢订一空。这种时候,3两母螃蟹一只难求,何况五十桌几百人?
于是,我四处发动朋友与熟人,直接去鱼塘蟹池,结果都是空手而归。
最后一招,我们只有出高价从外地采购,可是,节日的道路不是一般的堵塞,连老天爷都没有办法。
只听锣鼓响,不见新人出场。我姑积攒了半年的力气,终于一泻而下,然后整个人像被抽走筋骨似的瘫倒在地。
经历一次婚礼,我姑姑父犹如在油锅里滚过一回,从身体到内心千疮百孔。婚礼过后,我姑在病床上只躺了三天,就硬着头皮起来干活,一大堆外债正撵在屁股后头呢。
就在前几天,在苏南打工的常涛夫妇一回家就要我姑把居住的二层小楼卖掉,凑钱给他们去苏南买房 ,说这个时候房价下跌,正是置换房子的好时机。
我姑起初面色平静,问:“小楼卖掉,那我跟你瘫痪的老子住哪儿?”
常涛厚颜无耻地说:“跟我们去苏州住啊!”
我姑冷不丁一笤帚打上常涛的后背,“有多远滚多远,再回来就打断你们的狗腿。我们已经被你们扒掉两层皮了,还会把老骨头熬成渣子喂你们?信你们的鬼话,我们就连葬身之地都没有了。”
常涛两人灰溜溜地逃走,我担心我姑还会心慈手软,“万一王萍再拿离婚作要挟呢?”
“离就离吧,他都不管我死活了,我还会把他捧在手心里?我现在只想把经手的外债还清,再想办法帮助你姑父做做康复,至于常涛,天塌下来我也不管了。”
常涛婚礼过后,我姑不止一次地跟我叨咕:王家之所以敢一次又一次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不就因为常涛怂包软蛋不作为?这要归根结底,还是怪我过去对常涛过度溺爱与娇惯,才导致他缺少责任担当,遇事两手一摊什么都不管。
现如今,我姑说到做到,这大半年没有贴补过常涛一分钱,没有插手过他一件事情。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断而不断,必有后患。
那就让父母的归父母,孩子的归孩子,如若不然,僭越有可能带来难以承受的反噬。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