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长
乡里有一个吃百家饭的小孩,大家都叫他春生,说是春末出生,万物生长;叫春生命长,好活。
孩子总是在嘲笑春生没有爹娘,指使春生做这做哪的,时不时还打春生;春生不说话,也不反抗,抱着自己头蹲在树下,‘他们打累了应该就会离开’春生应该是这么想的。
那个时候农村都穷,吃的基本都是自己种的;我爷爷心善,总是让春生来家里吃饭;有一次我和爷爷说不要他来了,爷爷用烟杆敲了敲我的头,说‘春生是命苦,爹妈又不是人,生了又不养,早晚遭报应,不过这孩子自己也懂事,上辈子欠的,早晚要还完。说完让我不要和其他人一样欺负他,要遭报应。’
后来乡里开了个学堂,我开始上学;家离学堂太远了,早上天未亮就要起来去上学,放学又要和星星一起回家,我又调皮,老是被留学堂,回的更晚了;最不喜欢的就是正夏和冬天了,夏天太热了,穿林子时路上有蛇我很怕它会咬我,爷说蛇最记仇了,打了它,它会报复,我又不敢打,只能敲打树叶来吓走它;冬天的时候山路滑而且天亮的晚,黑的早。早上去上学的时候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雪地里,到学堂是鞋子里都湿透了,有时候还会摔的一身泥。
春生在邮局里面找了送信的脚活,年轻又认识路,他常常到处跑,我奶奶让他带我上学回家,他就住我家里,于是我上学的路上多了一个人。那时我好奇,非要看信上是什么,春生不让说他们不让看的,瞎眼;夏天脾气暴躁,我打了春生,还骂了很多难听的话。后来春生还是在我家,早上还是和我一起出门,只不过他只在我后面远远的跟着,我跑他也跑,就像是我的影子。刚开始我赌气,不肯让他跟着我,一直跑一直跑,累了回头发现他还在就骂他,说他贱,用在学堂里学的歌编着骂;他还是一句话都不说,就愣愣的看着我。
久了,我也习惯了;小孩子又不记仇,又开始和春生说话,跟他说学堂里的事情,又问他在外面是不是很好玩,让他跟我讲遇到的事;他要我教他识字,他用一些小玩意和我换,我欣然同意。路上变成了我在前面读,他在旁边看。
几个春去秋来,我要去城里上学;春生也能给人写信了,走的那天春生一直送我到镇上,一路上一句话也没有说,一句叮嘱也没有,车来了,春生帮我把行李拿上车,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皱巴巴的票递给我,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直直的看着我,我接过来,他张了张嘴又闭上了,退了下去,下去了还是直直的透过玻璃看着我,又张了张嘴,还是一句话都没有,我开口让他帮我照顾爷爷,又叮嘱他几句,他点点头嗯了一声,又沉默了下去,车开动了,他向我招了招手,我觉得这应该就是送别了。
后来我零零星星给家里寄过几次信,
春生也给我写来了信,内容还是在讲述他遇见有趣的那些事,在后来内容变成了谁家的老人去世了、谁家的孩子把一家人都接了出去、谁家的孩子娶了媳妇……
在后来我到了更远的地方求学、生活、工作写信的次数越来越少,也没有在回家,一直在漂泊。
多年过去了,辫子剪了,长衫换成了中山装,有了胡子。
做过很多工作,去了很多地方,谈过几次新时代恋爱,始终还是自己一个人在走,春生在也没有来信,我也只字未提;就这样又过了几年。
秋风萧瑟,带走了回忆。
再次回到故乡时,我已是不惑之年,祖屋太久没有人住檐下的杂草都有半人高了;实在不能住人,我暂住在三婆家,叫了几个亲戚准备明日重新把祖屋好好打理一番。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