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关之还是无法入睡,全身像被蚂蚁啃食一般的难受,一阵阵莫名的肿胀感翻涌到胸口,让她无法正常的呼吸。
不停的深呼吸后,只换来了越发浓厚的慌乱,没有任何的效果。
夜色深至破旧的老楼都安静了下来,而老旧的窗帘却遮不住路边的灯光,光晕惶惶的印着帘后的身影。
“唰唰唰......”
鞋刷擦过鞋面,声音在这十几平的屋内激荡开,如同关之此刻的心情。
此刻,她的记忆无比清晰,清晰到记得那个男人的眉眼、轮廓和嘴唇。关之甚至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只是下班回家的路上在桥廊里见到了他一笑。
她便觉得那个笑容是她该珍藏在记忆里的宝藏。
男人的声音很好听,字正腔圆,在这边境的小城中,与周围的声音显得格格不入。内里却含着水乡的柔情,在这一片嘈杂中,一字一字的砸落进了关之的心里。
像古文中的男子活了过来,当他走近自己的时候,关之仿若闻到了墨香。
“关之!”,男人喊她。
她不知道这样的一个男人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只是平平的两个字在男人的舌下绕了一圈,好像就变成了摄人心魂的魔法。
被种了魔法的关之只能呆呆的站着,看着男人走近。
“不记得我了吗?”
男人轻笑着问,随后那双盛了满眶软意的眸子开始一眼不落的盯着自己,好似等着回答。
关之好像还从来没有和一个男人挨得这么近过,她应该退后一些,但是看着男人的眸子,却做不到。
傻傻的点头,惹来了男人越发欢快的笑声。
笑意像是有了温度,和男人的呼吸一起打在了关之的脸上,温软得像是春风,燎起了她脸上的热意。
“要快点想起我好不好?”,男人伸手拨开了关之额前厚重的刘海,露出了她姣好的眼尾。作为一个陌生人,男人的动作过于无礼了,可举手间的熟稔却让关之无法反抗。
见她又乖乖的点头,男人笑意更甚了。
之后的事情关之却又记不真切了,但男人那句“鞋子很好看!”却如同魔咒一般萦绕在她的心头。一切都像一个梦,但床边的鞋子又好像是真实的。
辗转未眠后,关之妥协一般长叹了一口气,起床盯着那双白鞋看。
只是一双普通的白鞋,好像已经买了很久,关之开始怀疑,自己是什么时候有的这么一双鞋子的,今天出门,是穿了它吗?
关之的疑虑被鞋面上的污点打断,眼光和思绪逐渐聚焦在那个黄色的污点上。很碍眼,甚至腾升起了怒气。
等回过神来,关之已经不顾夜深,打了水来,蹲在帘子后,开始刷鞋。
“唰唰唰”的声音带着人麻乱的心情潜伏进了黑夜里,污点洗去,关之的动作开始变得轻柔了起来,动作停顿间,耳边的声音让她不由敛住了呼吸。
“唰唰唰......”的声音在回荡,就像被禁锢在了这方小天地间没有散去,不停的重复。
关之眼前的黑色逐渐褪去,变成了明亮的一池春水,甚至感受到了微风拂过的凉意,唯一不变的,是手中的白鞋,还有那个应该消失的污点。
“你是谁?”
“我叫关之。你又是谁?”
“春生,我叫春生。”
......
“春生......”
风吹得湖面荡漾不止,却没有吹散回荡在湖面的话语。关之呆呆的念着那人的名字,双眼被泛起的泪光模糊。
春生,是自己把他弄丢了。关之摸着自己额前的头发,心脏像是蜷缩在了一起,很痛,却不知道能怎么办。
关之只是一个山里姑娘,即使后来念了书,到了县城,还是那个局促的女孩,自卑怯懦。
春天,万物争好的季节,关之放纵自己将一直想要的白鞋带回了家,在湖边散步的时候,却被人打翻了手里的小吃,油点子溅在了鞋面上。
关之怒不敢言,只是一双鞋子,一双不值钱的白鞋子。如果生气,别人一定会这么觉得。
趁着油还没有干,关之想补救看看。找了没人的地方,偷偷脱了鞋子,用纸巾蘸了湖水擦拭。
“好漂亮的鞋子,可惜了......”,温润的叹息声在关之身后响起。
关之受了惊吓,鞋子掉进了湖里,着急要去捞时却被凭空出现的手拾了起来。
抬眼就撞进了那双眸子里,随后眉毛、鼻子、嘴唇、下颚逐渐组成了一张俊美的脸落进了关之的眼里。
像是水墨画中的春,这人。
“你是谁?”
“我叫关之。你又是谁?”
“春生,我叫春生。”
......
春生,春生,不过是一棵木头,应春而活,春去消亡,反反复复,时常就被当做枯枝砍去了,春去春来的,就只剩下了这么一棵。
伴着这湖形成的结界偷存着,像是世界藏在春天里的秘密。只不过,此刻,这个秘密被关之撞破了。
诧异大过害怕,而欢喜大过诧异。
遇见春生,像是关之苍白无趣人的人生里唯一着了色的事情。有关他的一切都如同春风骄阳那般的美好,即使只能在春天见面。
关之带给春生其余三季的景色,而春生给了关之一生的春天。
可能,秘密就该永远是秘密。
湖上要建一个廊桥,选在了春生扎根的位置。三月里动了工,春生想让他们改变位置,使了手段,却招来了道士,一眼就破了春生的小把戏。
关之只捡到了些许枯枝,道士见她可怜,让她昏睡了过去,醒来时,就忘记了她的春天。
“春生......”,关之挣扎的从梦里醒来,看着床边的白鞋,哭笑念着那人的名字。
夜色很深了,破旧的老楼里传来了关门的声音,而后楼梯里传来了人拾级而下的脚步声。
关之穿着那双白鞋子,拨开了自己的刘海,露出了那双盛着笑意的眼睛,路灯照着前边的路,她的春天就在路灯尽头等她。
一口气跑到湖边,看着那座融入进了夜色里的廊桥,关之踏出的脚步开始变得犹豫。如果只是梦的话......如果她的春生真的死在了那个春天里......那该怎么办呢?
“关之。”
夜色褪去,关之踏进了那个明亮的结界里,奔向了男人的怀里。
......
“师傅,不管他们了吗?”
“孽缘也是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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