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站在人群当中,一言不发。
在炙烤的日头下,我步履维艰。这七月的温度,把聒噪的时间黏连在一起,我却散发出严冬独有的寒气,正如闪着冰晶的芒刺。
我不知在昏暗的地下室沉睡了多久,那是地狱还是赎罪的墓冢。麻木,是我此刻唯一的感觉。
太阳,让我刺痛。
02
是的没错,我需要回家,尽管那里也许再也不能被称为家。
我的祖母,是与我相依为命的人,很遗憾,她是个虔诚的教徒。
而我,开始以献血为食,将成为她最大的仇敌。
但我还是回去了。
03
祖母看着面色苍白的我站在门口,她触及我冰凉而坚硬的皮肤,与她火热而虔诚的心形成了世界上最大的反差。
她琢磨着我嗓音的微妙变化,默念算出我失踪的时间。
我支吾着,她默默地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上帝啊,这是她的祈祷。
04
我被改变了一次,是那非生非死的无情之齿,但祖母似乎想要改变我第二次。
她坚信,信仰有改变现实的力量,无论这力量是否超越自然。
05
她塞给我一个又一个暖水袋,试图让我恢复原有的温度。
她逼迫我咽下人类的食物,试图遏制我渴求血液的原始欲望。
她四处寻找牙医的工具,急切地锉平我尖利的犬牙。
她把十字架镶在每个可以装饰的留白,让我们的房子像一座蹩脚的教堂;她强迫我戴上无聊的银制首饰,她每天把我拖进太阳耀眼的光芒,她期盼我的模样可以在镜子里重新出现。
06
然而,她错了,不过我并不为此遗憾。
她不知道我冰点之下的体温瞬间让暖水袋丧失了作用。
她不知道人类的饭菜感化不了我的铁石心肠,无论浸了糖浆的可丽饼,还是粘稠的卷心菜汤。
她不知道尖牙对我而言是生命和尊严,也不知道血液对我而言就是一切。
她更不知道十字架和银器对我无效,只会显得荒谬而可笑。
07
但她着实改变了我,或者说伤害了我更加准确。
高温令我烦躁不堪。
食物令我总想呕吐。
渐渐磨平的尖牙令我恐惧,没有血液的生活令我希望即刻躺进一口棺材。
还有,阳光,那一次又一次灼伤我的阳光。
08
我全速在黑夜里狂奔,我这充斥着罪恶的灵魂。
我放下理智,让嗅觉肆意引导我的精神。
我拒绝克制,牲畜的血液与人类的相比索然无味。
我的感官,第一次意识到这世界的惊奇。
我的祖母,却令我在人类和其他吸血鬼中都成为异类。
09
终于,她发现了满嘴鲜血的我,便失神地打翻了一只银烛台。
“你为何不知悔改?”她说。
“我已不再是从前的我,哪怕你允许我饮用动物的鲜血都不至于此……”
“这就是你害人的理由?”她质问。
“我不知道,也许是那阳光让我别无选择。”
10
她向上帝祈求,让太阳照耀我,我想,这将持续到我死于灼伤,继而灰飞烟灭。
“你永远不知道太阳于我而言意味着什么。”
“我当然知道,阳光让你回归正常 。”她有几分轻蔑,似乎我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童。
“它灼伤我,消耗我,我不得不饮用人血苟延残喘……”
“哈,你什么都不明白。”她的声音越来越尖。
11
你永远不知道太阳于我而言意味着什么。
除非你把我的头拧下来,再把我的心脏钉上十字架。
12
她以为,太阳对她而言是希望与生命力。
所以她把这层意义也附加在我的身上。
她不知道太阳于我而言意味着什么。
她从未理解我,甚至不曾试图了解过,却自诩对我好,时时刻刻为我着想 。
13
但她没有想到,她的生命会有终点。
而我,可以拥有永恒。
你永远不会理解我,你认为好的又与我何干?
我摇摇头,去搜寻下一个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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