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刚过到初七,对油腻之物就有些厌了,极想吃点清淡的,就去了易买佳超市。
我刚登上二楼走向蔬菜区,手还未摸到青菜时,熟食区就传来了清脆的招呼声:"阿Sir,快过来…快过来哟!"其声音入耳,感觉是莺歌燕语,特别动听特甜美。
我一怔,扭头转身,问:“…是叫我么?"
“不叫妳叫谁?过个年…眼眶子就高了,不认得人家啦!"对方揶揄着回答。
我又一愕,惊道:"哦,延边来的鲜族姊姐同胞呀!几天不见…越发脆挣挣的啦,光彩照人…谁敢多凝神儿哟!"
"去去去!谁延边鲜族的?给妳说了多少回了…人家是高丽人…这回,可记准了么!"对方娇嗔着强调。
"嗬…又成高丽人啦?"我向那位风姿绰约的女客服走去。
“怎么又呢?…人家本来就是高丽人么!"女客服偏头侧脸,强词夺理,温言软语,却无怒色。
我走得近了,才认清是阿玛尼。阿玛尼着翠装,罩青衣,鬓发自来卷儿,青丝若瀑,柳眉如黛,眸若晨星,白净面皮,浮红似彩霞,一笑一颦,酒窝儿自然隐隐约约,俏娇嫣然,美丽无比,其领与袖处都闪动着风掠荷叶的韵致,衣人合一,般配极了。伊见我来,才把招呼我的尖尖细手从半空中收放下,忙插在两肋下的衣缝里取暖。对我的到来,她突乍突眨了几下眼睫毛,笑咪咪地说:“不认识啦?"
“妳是掌柜的…敢不认识么?妳不打上价码…再好的东西也拿不出店门去不是?“我与她瞎侃乱扯。
"那妳既然认识…咋不见妳直接上我这儿…来呢?"
“这不…来了么?"
"来了…咋不见妳买馒头包子丸子什么的东西?"
"那个么…年前买的还剩两个圆圆的大大的…还没顾上落实哩,买多了…怕放坏,沒更好的方法处理…糟蹋了…可惜。"
她嘟着嘴儿,脸儿红红的,迟缓地道:"骗谁呀…俺不信。分明是那边儿的客服年轻点…水灵些,把妳的魂儿勾了去!"
我顿足,叹道:"嗨…这那儿跟那儿呀?妳们又没分片承包,买谁多谁少…不都一样一样的…那票子不都流水一样统统进了老板腰包里了…用得着争风吃醋再三再四怨声载道么?"
她卟哧一笑,艳若桃花盛开,笑得花枝招展,吱吱有声,若小兽般狡狤,纤手抿了红唇,媚眼直瞟我,并窃喜道:“谁个争风吃醋了?谁个再三再四了?"说着说着,举掌要打我。
我闪一下身,说:"就妳这曼妙又飘逸的一势子…这般年岁了还如此动人惊魂,那以前二八女多娇时,在校园里也不知该招引多少英年才俊如痴如呆趋之若鹜呢.…嘿嘿!"
"咿呀呀…妳说的什么鬼疯话,人家是武媚娘还是杨贵妃…哪能有那等魅力?妳若再贫嘴儿…看我捉了妳…不打得妳皮开肉绽的…才解气,决不罢休!"她不知从哪操出一个鸡毛掸子,举至头顶,杏目圆瞪,波光如水似雾。脚下高跟鞋的连连触地声咚咚咚响起,我跑了几步猛回头,才发现她连原地一寸也没挪移过。
她见我上当了,便咯咯咯地笑开了。笑声绕梁三匝,经久不息。
我连蹦跳了三二下,以示抗意。停下动作后,郑重地对她说:"不给妳玩了…那妳忙吧我走啦啊!"我说着欲走向蔬菜区去。我惦记着青菜,真的急想尝点清淡的食物了。
"过来么…站住哟,妳怎么又走啦?"她急唤我。
"人家还有事儿呢!"我编湾儿搪塞。
“啥事儿呀…那么急?象丢了魂儿似的…?"
“很想买点菠菜…什么的。"我低声应对,说出的是实话。
"嘻嘻…人家就猜着妳…有多重要的事体要办哩…原来妳是想给心上人暗送秋波呢!"她明眸闪烁,喜笑颜开,灵牙利齿。
"想得美!大冬天…我可没地方给谁送秋菠。"我说着,迈步真要走开。
她又急道:"妳看妳看…人家真的给妳说正事儿哩…妳咋就说走就走开了呢?"
我止步,正色道:"啥事儿?妳直说吧!"
“俺家老周说,昨晚托妳的福…下那么大的雨,让妳受劳了,他让我见妳时,代他说声谢谢妳!"
"唏…不值一提的事儿,根本不足挂齿。兄弟们在一块儿相处…谁还没个啥事儿?周老弟喝多了,眼看抬不起头…我让他早些回去休息…本就是合情合理的,小头目有事冇事儿还离岗出外打牌呢…谁说过啥?老周醉了…回去休息也是应该的!"
"所以,老周十分感激妳…大年关大冬寒天的…风里来雨里去…他的差事儿都让妳一个人扛了…我听了心里也老过意不去!"
"都过去的事儿了…就甭说了。再说…我都不好意思站在这儿了…那是举手之劳…不可再提了啊!"
“他说他从桃花园调到妳那儿妳老罩着他…他还说妳最重义气…你是个好人呀!"
“别…别给我上纲上线硬扣高帽子!说起重情重义,我还真想夸夸周老弟的好哩。"
"咿,他有什么好…可让妳夸?"她撇着嘴儿,好奇地问道。
"周老弟呀,昨天下午临傍晚时,坐在门岗上的椅子上,可能酒劲上头了,耷拉着脑瓜,闭着眼…出入的车辆象走马灯,他也顾不上抬头看管了,也不做笔录了。我就想…万一哪个不守规矩的司机开车猛了…撞了道闸杆子,那周老弟就说不清了,与其在岗上白坐着还涉嫌框外招是非,倒不如干脆回去安心睡个囫囵觉得了。于是,我就对老周说,‘妳回去吧!‘他一听,还有点不放心,迷糊着双眼说,`那我的工作咋办?‘我说,`嗨,让妳回妳就回…有我在这儿哩…妳怕个鸟啊!‘他看看我,象是想通了,才慢吞吞地说,`那好吧,我回…那兄弟就谢谢哥了!‘他躬抬着P股,跌跌撞撞的走人了。临出门,我又追上去对他说,`路上滑要小心!‘他摆摆手,说,`我没喝多…没事的,我心里清楚得很哩!'他说着就摇摇晃晃地走开了。"
她听了就抿嘴笑,说,"我在家见他是喝高了…要他请个临时假,就不要去了…可他硬筋头…非去上班不可,我就没办法挽留他了…到底咋样?去了后还不是弄不成事儿…又要折回?那么来来往往的…折腾个啥毛哩?多愧有妳关照着他…不然,他己烂醉如泥…而昨天又要划成旷工…一日白瞎火了。"
"旷工?瞎火?那…都是不可能的。妳家老周人都到岗了…又没误了工作…谁肯做那缺德事儿,忍心硬让老弟旷工呀?"
“是呀是呀!我就说有妳罩着…也亏不了他。可妳怎么又说是他老周太仗义了呢?明明是他占了便宜得了好处…"她思忖着说。
"嗨,这妳就不知道喽!妳家老周啊明明是摇摇晃晃着走回家去了,我就低头替他登记出入车辆,也没注意他到底走哪儿去了…好大一会儿过了,不知怎么搞的他又佝偻着腰身折返回来了…"
"折返回来了?"
"对。是折返回来了…只见他一手背在弯背上,一手擎半盒子红方印香烟直朝着我晃荡,说,`兄弟,这个…给妳抽了!‘老周知我抽烟,而他不抽,酒醉了还不忘带烟给我…这不是彻头彻尾的赤胆忠心是什么?"
她又抿嘴笑笑,说,"是有这么回事儿的!他与我二姐夫对饮,起场儿时,非要把我二姐夫抽的烟盒子装走不可,我二姐夫让给他一支他还不肯要…他又不吸烟,我当时就纳了闷了…极想逮怂他几句,一碍于亲戚情面,二因他己醉了…想想多说无益,就省了…嗬嗬,原来他是为妳带的烟呀!…若早知道,让他多带两盒芙蓉王给妳抽抽!"
"吸烟有害健康…使不得使不得!上档次高规格的那就更要免了。"我忙摆手并正色说。
"抽烟无益…人人晓得。好人吔…不如那样吧…以后有机会…请妳到我家去,我弄几个菜儿…咱好好喝几杯咋么滴?"
"听说妳们那里的…人,都…都会那一势子?"我做了个执杯仰脖儿饮酒的动作。
"那咋啦?对呀?凡白山黑水以及松花江畔抚育成长壮大的儿女…哪一人不轻轻松松弄它个一斤八两的?"她爽朗地反问我。
我唏嘘不已。急想走开,她生意不多,又不让走,说"急啥嘞…多日不见,一块儿唠唠嗑解个闷儿…多爽,难道说个话儿也不行么?"
我就转变了话题,问:"咋不见那个十七妮了呢?"
"哪个十七妮呀?咋不十八…十六呢?"
“是下面出口处那个收银的小女孩…还能有谁?人家来时不正好刚刚十七么?"
"哟!妳说她呀…水嫩水嫩的…一掐一股水的那个女孩子?人家呀年前早走啦!"
“怎么会走了呢?“我茫然若失。
"怎么不会?人家水灵灵的一个小女孩…怎能会在这么个小地方呆一辈子?…这儿工资又低…"
"工资低…她怎么还来干?"
"嗬…妳这就不知道了。那个小女孩家在云贵山区,家境贫寒,上不起学,父亲下世得早,她妈妈身体又患病,急需用钱医治…她就出来打工挣钱了…可她不够F定用工年龄十八岁,大公司畅开着大门招工…眼睁睁看着她聪明灵俐也还是不敢录用她…她无可奈何求其次,才窝蜛在这里熬日月。如今一年过去了,她也年满十八岁了,人家当然理直气壮走人了…有高资可挣的大厂企…只有傻子才不知道踊跃往前挤呢!"
…我无语。
"妳怎么不吱声呢?"她勾着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象端详着一具大理石雕像。见我无反应,深觉奇怪,惊讶不已,又忙伸出白细的手掌在我面前上下摇晃,反复再三,又自言自语:"妳…妳这是咋啦?…什么妖魔鬼怪把妳的魂儿给勾了去…这大白天的,妳可别…别吓我啊?"
我悠悠地回过神,二话不说,径直向楼下跑去。只听高丽女子在我身后喊:"妳看妳这人…正聊得好好的,咋说走就走…连个照面也不打,那岂不是个疯子神经病所为么…还有视无视人家的客观存在呀!"
我算真正成了白痴。
我望着楼下出口处五个收银女,个个都在二十岁以上年记…又都是新招来的…表情肃穆,一个也不认识。我呆呆地伫立良久,不见十七妮的影子,心里空荡荡的,很不是滋味。
外面下雨了。我忽然想到上次下雨,十七妮送我的那把折叠小雨伞还没来得及交还她…就匆匆赶回门岗,一看值班室的门后,十七妮的小洋伞还在那儿静静地掛着…可怎么送还她呢?我连她的任何联系方式都没有…更不知她去了哪里…
我不由自主地打开伞,屋里屋外对她审腾了,也不见有任何可参考的联系方式,就有些意味索然情绪低落了,欲想合了伞仍掛回门后去,看不见心不烦,也不会伤神,更引不起我的忧愁忧思了…
说来奇怪,正当我欲合未合那伞之时,深觉手握柄处有磨纱的东西在触及我的手心,有一种莫名的痒痒的感受,一低头,嗬…条形白胶布之上一串数字…这不是十七妮留下的电话号码是什么?紧接着,附有娟秀几字:微信同号。妳若来,我在花海等妳!
我一p股墩在椅子上,长促短叹…也是醉了!
晕晕乎乎,好象入了梦。梦里我看到收银台前一个明眸善睐的小姑娘,闪动着会说话的大眼睛在对我微笑,接着挥手摇摇,启红唇露皓齿对我讲:别了…祝永远快乐!
我想举手回应她,却怎么也抬不起来胳膊,正要挣扎,忽听有女声说:谁不知道咱班和整个小区…妳是个远近闻名的人呀!
嗬!世上又有一对情侣在谈情说爱啦!我心里这么猜想着,出于好奇,极想睁眼,伸脖子向窗外瞭望,看看到底是哪一对金童玉女在沉浸e河而忘情地拍拖呢!
很遗憾,怎么看,也寻不到君子淑女的倩影,私下责备自己是不是多事了,甚或是仍处在梦里未醒…?
我又坚持着直腰向外看…身未伸直,那椅子却啪地一声坠下地,勒得我两臂生疼。原来我的两胳膊不知何时后插在椅背空隙里去绞绊着了,不易自拔。
窗外忽又响起人语,"听见没?…有动静了。让外人看见咱俩再一起…多不好意思呀!“一个男的声音。
"嘻嘻!这怕什么?…我们是正大光明的同学加朋友关系,谁能挡住我俩正当来往呢?果家F绿也是允许的…"一女声震震有词。
这是谁呀?说话句句引经据典头头是道的。我特意走出屋门去寻觅。
雨过天晴的午间苍穹下,四周静谧极了,连一个成年人的影子也见不到。忽儿,绿植的花丛里走出手牵手的一对童男童女来,小女孩剪着齐颈短发,面庞白净,见我看她们,小大人似的,扬着眉,牵了小男孩的手,大大方方气宇轩昂地并肩走出大门去了。
我惊得下巴就要掉了,无任何合适语汇能够表达我此时此刻的心情,好在我不戴眼镜,不然,那眼镜也会跌碎成八百片到千万片的。
我知道。现在的少年儿童都早慧,且能过早地体会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卿卿我我的深刻奥意了〈这是一六年初夏的真事〉!
我无能为力,不能贞确判断她们过早地涉入e河,到底是好还是坏。我只能尽己所能作一个默然无闻又蹩脚的三流画者,去粗略地勾勒其大概,绘成一轴图画,诚心呈上,以飨方家品评。
22,1,8晚十二时初稿于苏州玉出昆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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