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亲（一）

虚龄五十九岁的老梅是端午节前夕接到公司人力资源部部长通知的。部长在电话里说，“你还是来公司上班吧，岗位呢，可能有些调动，如果你有熟人的话，不妨把你的乡亲也介绍两位过来！”老梅有些受宠若惊，捧着电话，忙不迭地连声说好。

老梅在这家公司已经干了五六个年头了，去年公司停产后，他就一直放假在家休息。春节过后，其他的工友都陆续上班了，老梅却迟迟没有接到上班的通知，这让他感到惶惑而又焦躁。不过老梅心里到底还有点谱的，去年底他就隐隐约约听人说公司来年要裁员，他这临近退休的老人首当其冲就是被裁减的对象。老梅先前干着搬运的活儿，虽说年近花甲，可是他觉得自己并不显老，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他想着自己退休还早着呢，以自己的身体状况，再干个五六年根本不是事儿。

在家呆着的那几个月，老梅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他有些落寞，想着公司到底把他忘记了，真是人老招人嫌呢！现在人力资源部长终于给他打来了电话，他简直有些感激涕零，仿佛是在渭水边垂钓的姜太公终于遇见了伯乐。他本想问问新工作岗位是干什么的，可是又害怕太唐突，既然人家还想着自己，自己何必又去挑肥拣瘦呢？一个火花在他头脑里闪过，他马上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部长不是让自己再去找两位乡亲吗？要是乡亲问起自己，他们来公司里干什么活儿，自己却回答不上来，这不是难为情吗？

想到这些，当人力资源部长过了几天再次打电话催促老梅时，老梅便问了一句，公司到底安排我们干啥呢？“唔，今年我们上了一台新设备，处理废弃的原料，你们来制片吧！”部长轻描淡写地说。老梅听了心头一紧，便感到这工作并不轻松，不说别的，单说那废料的气味便让人作呕。他早该想到事情没那么简单，如果有优越的岗位怎么会运气了他？转念又一想，凡事都得有人做，事到如今，自己可不能打退堂鼓，让人看扁了去！

老梅想到了两个人，一个是牤子，一个是杜沙，这两个比他年轻一些，是同一个湾里的乡亲。牤子年轻的时候喜欢打打杀杀，结果误伤了人，坐了十几年牢。出狱以后，大好的青春浪费了一截，他出外打零工，因为没有一技之长，四处碰壁，这两年跟着一个亲戚在工地上做小工，做做停停，没有一份稳当的工作。那杜沙呢，是老梅的一个远房表弟，先前在沿海的一家鞋厂里做工，因为家里的老人需要照顾，只得从外地回来，在家里找活儿干。可是工作并不好找，他的年龄有些大了，除了做鞋，别的事务一窍不通。他在家里种了两亩薄田，勉强维持生计。

这一天，老梅将去公司上班的事情同两个人一说，那两个人一下来了兴致，表示这是件好事儿，机会难得，不应该放弃，他们没有不去上工的理由。就这样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三个人一起赶到了老梅所在的那家公司，经过面试、体检以及简单的培训程序，三人便开始上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