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行人

（一）

暮色渐矮，归鸟嘶鸣。从遥远的山的那边，一条大路直直通来，一位旅人走在路上，树叶在他颈上，羽毛在他头顶，鲜艳的画板夹在他的腋下，干渍的画笔夹在他的耳旁。

村屋的灯缓缓亮起，他停在一条河边上，河的对岸是一户人家，稀疏昏黄的灯光像零丁的一点萤火。

“姑娘啊姑娘，你似我那心头的月亮，圆圆的玉盘占据了我的心房，缺少一块我的心就不完整，没有你的夜里全是黑暗。姑娘啊姑娘……”

他坐在草地上，轻轻地吟唱起他为她写的歌谣。歌声传到很远的那方，清新悠扬的曲调飘散在天边，湖里的虾鱼浮上了水面，树林深处的猫头鹰睁开了眼。

房屋的门被推开，女子从门前走来，幽暗是她的妆容，朦胧是她的脸庞。

“年轻的行人啊，请别再呼唤。夜已悄悄地临近，黑色遮蔽了我的眼睛，我好想看看你的样子啊，却只能看看你的样子，我的归属早已确定，你的情意我只能心领。”

“姑娘啊姑娘，我愿守候在此等你答案，若风雨不到江河不泛滥，一生一世都在这河岸。姑娘啊姑娘，我要画你姝丽的脸庞，绘你害羞的模样，笑容是你独立的衣裳，美眸是你绝世的光芒。姑娘啊姑娘……”

未等旅人唱完，女子转身进那屋去，最后一点萤光也被掐淡。旅人失望地摇摇头，他躺在草地上，今晚是一样的夜晚，一样的答案，一样冷漠的目光，一样忠诚的希望。

年轻的行人

（二）

皇宫的美酒倾杯不止，歌妓的舞姿随风凌乱，乐是那么隆重典雅，人是那么慷慨激昂。两个家庭的相聚，一个王权贵胄，一个普通人家，两个孩童的相遇，一个富裕王子，一个玲珑女花。

女孩单纯又善良，在堂皇的宫殿厌烦，她悄悄地对自己小声说：“我才不要一头带着金沙一头玩耍，还不如成就一个诗人，一个大画家，吟咏四方一日看遍长安花，画不尽的风华数不尽的荣光。”

男孩腼腆又勇敢，一见钟情又恰好听到她说的话，他悄悄地对父亲小声说：“我宁可不要这一身的荣华富贵，我只要一个她，这一个好姑娘，当我温柔的贤良，让我为她歌颂不遍的诗章。”

父亲笑笑不言语，以为是少年浮想的恶作剧，但还是跟好友商量能否做亲家，私下沟通并没有让儿女知道。

岁月如梭，多年一晃而过，当年少年的他稚气未脱，如今及冠之后英气迸发。每天住在偌大的宫房，晨起，他坐在庭院的吊椅上，发呆地看着院里池鱼慵懒地游动，石子叮咚入水恍若昨夜清脆的梦；夜至，皎洁的银盘倾泻而来的沙白，冷冷地照在他的身上，照出一个孤单的影子。

“童年时候的我啊没有玩伴，只能出神地望着远方。远方的伊人啊你是否还记得我？你的名字我日夜呼唤，你的脸庞我翘首以盼……”

他告诉父亲为了心头的她，他要学习诗篇绘画，拿起纸笔到那外面的世界去看看。父亲很爱他，告诉他儿时已经为他挑选了她作为婚事。他很感动，带着热情与决心，他背起行囊远走他乡，拜在遥远西方大师的门下。

年轻的行人

他每天伫立石前，练习吟诵诗歌，阳光灿烂的日子，歌那叽喳跳动的青鸟，歌那清新动人的花香，歌那躲藏心头的姑娘。青色烟雨的日子，歌那刚青巍峨的大山，歌那雄浑壮阔的江流，歌那躲藏心头的姑娘。春天花开，他颂花般的她；夏天蝉鸣，他颂飒爽的她；秋天叶落，他颂害羞的她；冬天下雪，他颂温暖的她。

放弃富丽堂皇的皇家，他去云游四方，行走在高山河海中，每到一处地方他写一首诗谣。行走万里泥路，澎拜的江河横亘在他的面前，他轻叹一声画了一幅画，转身面对汹涌的大海，他长叹一声画了一幅画，回头深陷丛林的泥沼，他哀叹一声画了一幅画。前路坎坷他未曾想过放弃，只为坚持当初自己心中那份单纯的执念，成一代大诗人，一代大画家，把自己看的美景见的风光全部作诗送给她，把自己沿途的思念不灭的忠贞全部当成歌谣唱给她。

他的心里除了她还是她，没了她日月不转星河也黯淡。

而她，长大后的她越发的美丽动人，父亲从小就让她学习舞蹈和礼仪，知礼善舞成为她的标签，远近的人家都爱慕她。

因为美貌比天仙，一直有人来求娶她，但每次她的父亲都摇头没答应。

父亲告诉她：“我的女儿啊，饶恕我吧，你的婚嫁我已有了打算，在那遥远的东方，他住在和太阳升起的地方。饶恕我吧，我见不得我的女儿，生活在晦暗的河道旁，清晨起来都能看到江水泛滥。我的女儿啊……”

年轻的行人

她既生气又无奈，自己的生活何来那么不堪。晨起，她开窗闻见泥土的芬芳，花儿盛开在她的窗沿上，鸟儿飞来落在她的窗台边。她戴上花环到江河边上，青草映衬她倾城的脸庞，她弯腰捡起裙袂，拨开长发欢快地旋转，银铃般的笑声直通天达，湖里沉底的鱼虾跃上了水，树林忘结的棉树飘起了花。

夜临，青灯的火光绰绰闪闪，她拿起细细的针线，出神地开窗望着远方。那是玄夜黑幕下大地的脸，刚俊的模样让她不禁遐想，山的那一边如何，江河的那一边怎样？她盛想骑着长着翅膀的马，划过天空光滑的纱衣，去到星河之中摘星星。她把她的想象缝在布匹上，一幅幅神奇的图像新奇又怪诞。偶尔她也会想，什么时候才能把这她的心意，送给她那未来的新郎？

她感到充实满足，然而心里也总有一点遗憾。少时她梦想云游四方，记录多彩的世界，奈何现实残酷，她知书达礼却困于这江河边上。如今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父亲的安排，做事知道礼节，能歌又能舞，将来去皇宫里才能不被冷落。

“父亲啊父亲，生在这个河畔我不在意，朝晨鸟儿相伴我起早，夜晚昙花相送我怡香。多少远行君子来求我姻缘，你不拒绝我也无意相许，我要的你不知道，我知道的你不想要。不是父亲要逼我屈从，只是世界如此我无奈。”

她的清晨仍在歌舞，她的夜晚依旧缝袈。只是现在，她多了一个念想：少时候见到的他，我的郎君啊，他如今变得怎么样？每晚入睡前，吹灭烛光，月儿泼洒的月光偷偷溜进了她的窗，她看着那月光，久久地这样想。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