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石健婚后,并没有像我女友预见的那样婚姻成了爱情的坟墓。
我家饭菜的质量不仅保持了婚前的水准,厨子石健还不断推出新菜系,该厨子本人基本吃素,却做到我家伙食顿顿有荤,不是红烧鱼就是油焖虾,螃蟹牛肉带子轮番上阵,色香味还俱全。自从这厮出任我家厨子,减肥就是一个泡影。
夜晚是石健最为惜香怜玉、柔情似水的时段,也是我们爱情的巅峰时刻,在这个领域里,我将他的爱体会得淋漓精致并使得自己长时间地陷入了感动。虽然我在这个领域深入了生活,描写起来也得心应手,但我不打算为此多费笔墨,我志不在此,这不是我这部自传体小说的主题。
石健婚后婚前也不是没有变化,让我气愤不已的事是这厮对我说话越来越不客气了,有一、两次还达到了拍桌子瞪眼睛大喊大叫的程度。好在婚前他对我说话也不怎么客气,这么多年我早就习惯了。好的伴侣不是用来客气的,而是用来坦言你的缺陷、纠正你的走偏、修正你的航线的。
不过,每次吵完架,我将吵架的内容在脑中回放,赫然发现,虽然刀光剑影,剑拔弩张,石健口中却从来没有发出过真正伤我的话。于是,这些吵架都成了吵着玩,成了“要想甜,加点盐”。
我们吵架时,尽管我失去理智,说出了无数伤害石健的话,其严重程度绝不低于我当年伤害萧晨,奇迹般地,石健居然刀枪不入,不受伤。
“我要是把你说的那些话往心里去,我就得死。但是,我计较自己老婆说出来的话,这值当不值当?”他这样说。
我说出的伤害他的话无法诱导他说出伤我的话,他的人生字典里没有“报复”这两个字,就像他的人生字典里没有“贪婪”、“算计”这些字。在对待我这一方面,居然连“自私”这个字眼都找不到。“脾气”这两个字倒是有的,东北男人嘛。此外还有“固执”、“主观”、“一根筋”、“啰嗦”、“管得宽”、“过度节俭”、“死不认错”……
我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人品好。
我曾一度也打算混进人品好的队伍,当着石健的面自己夸自己善良、人品好。
对于前者,石健承认;对于后者,石健以忍不住的爆笑予以否定,他道:“一个报复心那么强烈的人,能说自己人品好吗?”
我认真地检讨自己的报复心,力争将它压住,不要实施到韩雪的身上。
我自问自己:我真的是因为恩怨所以迟迟无法和韩雪达成协议吗?还是我在尽一个母亲的责任力争获得一份像样的协议以保障我女儿的利益?
这一年还发生了一件事,那就是石健与前妻的女儿可儿一定要放弃她在加拿大的学业回国去。
“现在是我妈妈最难熬的时候,我一定要回去,陪着她,待在她身边,帮她管理公司。” 可儿这样对我们说。
我感觉可儿妈妈可能是第二次离婚了。
石健曾对我说,可儿妈妈和他办完离婚手续走出民政局时,可儿妈妈叫住他,对他说:“你是一个好人,将来我退休之后可能会再来找你。”
我预感到将来会有事要发生。
时间进入了2015年,萧晨过世已经六年了,韩雪依然没有为小美的信托注入资金,我们依旧僵持着。
我发现了萧晨遗嘱无效,但是,韩雪在失去谈判筹码后,依旧坚持要加入“小美在无子女的情况下去世,小美的信托归露丝”的条款,拒绝接受我要求明确信托注资时间的要求。我则认为,一个没有明确的注资时间的信托是一个无用的空壳。
看起来,韩雪是要逼着我再一次起诉她了。
“我打算再次起诉韩雪了,”我对石健说:“就让我做一个坏人吧。”
石健说:“什么样的人算是好人?什么样的人算是坏人?好坏的标准是谁定的?” 显然,他不愿意让我将自己定义成坏人。
我们一般把与我们发生冲突的人认定是坏人,把给予我们好处的人称为是好人。这个标准是从我们自己出发的。
我不在意做别人眼里的坏人,我只在意不违天道。
“不知他人苦,莫劝他人善。”石健接着说道,他不打算劝说我放弃与韩雪之争,因为他深知我苦。
这六年时间,我努力克制自己的报复欲,不施害韩雪,不毁萧晨公司,但我无法履行我身为母亲的责任,我无法保障女儿利益,这漫长的六年,我深受其苦,度过了无数个无眠之夜。
石健担忧地说:“如果诉讼打起来、韩雪死不让步的话,极端情况下,你会打掉韩雪十年寿命,也会让你自己失去十年寿命。”
“十年寿命就十年寿命,”我坚定地说:“我不可能明明知道这份协议不合理,还让自己去签;我不可能知道萧晨遗嘱有问题,还装聋作哑不履行我作为一个母亲的责任。”
这时候,我有点理解萧晨说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了。世界上有些事,你不得不去做,你从来不知道是神的意志还是魔的驱使,命定一般,你就是需要完成这样一件事情。萧晨命定要去赚钱,石健命定要来爱我,我命定要与韩雪做一个了断,我命定会写自传体小说。
石健道:“你向你的神祷告吧,让你的心静下来,静下来人才能有一点智慧。”
这时候的石健应该是一个有佛教信仰的人,但他不干涉我的信仰,当我遇到跨不过去的坎时,他觉得向我的神求救这条路可行。
我道:“如果再次起诉,我另换律师,我不用郝律师了。”
石健惊讶地看着我,他的眼神告诉我:你脑子又出毛病了。
我说:“郝律师与韩雪的律师关系太好,他自己告诉我的,他们之间有好几个官司有交集,会相互做交换做交易。郝律师还知道我们根本不想起诉韩雪,根本不想和她真打。”
石健道:“你的脑子坏掉了。郝律师绝不会出卖你这个朋友!”他的声音升高了,看样子又要急躁了。
我也很急躁,我道:“你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是说郝律师要出卖我,而是说他知道我的底细,知道我不真想和韩雪打这一仗,他会无意间透露给韩雪的律师,如果韩雪知道我的底细,就不可能让步和我达成协议。我只有另找一个律师,让韩雪及其律师摸不清头脑,误认为我要跟她一决死战,她才可能做出让步,达成协议。”
石健终于安静下来,听懂了我的意思,他想了想,笑道:“郝律师会被你气死的。”
我道:“只能让他先受委屈,事情结束后,我与他签署的法律委托协议依然有效,我原定付他的律师费依然照付。”
石健想了想,说:“好吧,我陪你飞回去,另找一个律师,起诉韩雪。
我本来认为你和韩雪签署了一个基本协议就可以了,这事可以放下了,以后交给小美长大后自己处理。
现在看来不行,小美无论长到多大,她都处理不了这么复杂的问题,这事最后还是你和韩雪的事,你早晚得跟韩雪解决这个问题,你命中就是有这一劫。”
那就让我迎接我命中的这一劫吧。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