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节 钦山文邃
洞山良价禅师是当时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大宗师,其门下更是高手众多,而钦山文邃禅师就是其中之一。
文邃禅师不仅参访过大慈寰中禅师这种老前辈,也参访过仰山慧寂禅师和德山宣鉴禅师这种师辈的大宗师,后来还和夹山善会禅师交流过。同时,文邃禅师还和雪峰义存禅师以及岩头全奯禅师是铁哥们,三人曾经结伴在江湖中游历十余年之久。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文邃禅师自然从这些高手身上学到了很多的东西,从而使得自己也成为了江湖中的知名人物。
文邃禅师,福建福州市人,不知出生年月,不知俗家姓氏。
文邃禅师在还是个少年时,就来到了浙江杭州市大慈山出家,并且在寰中禅师处落发为僧。
大慈寰中禅师乃是百丈怀海禅师之得意门生,文邃禅师在此出家,自然是会跟随寰中禅师学习正宗的禅宗课程的。
文邃禅师出家没多久,义存禅师和全奯禅师也结伴来到了大慈山参访寰中禅师。
在参学的过程中,义存禅师和全奯禅师发现文邃禅师谈吐不凡,觉得此人是个可以担荷佛法的人才,于是就和文邃禅师结交上了。
而文邃禅师更是觉得义存禅师和全奯禅师是不得了的人才,和他们交往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就这样,文邃禅师和义存禅师及全奯禅师三人就成为了非常要好的朋友。
没过多久,文邃禅师就和雪峰义存、岩头全奯结伴离开了大慈山进入江湖游历。
他们首先来到了江西宜春市之仰山栖隐寺,参访当时禅宗江湖中声望最隆的慧寂禅师。然后三人又来到江西省宜丰县吉祥禅院参访洞山良价禅师。
此时的洞山良价刚刚开始住山弘法,还没有在洞山创立名震天下的广福禅院,不过,对于前来参学的文邃禅师三人,良价禅师也是热情接待殷勤开示的。
鉴于文邃禅师在此处参访良价禅师之事迹在前面洞山良价章节处讲述过,所以就不在此复述了。
参访过良价禅师后,文邃禅师三人又结伴来到了湖南常德市之德山古德禅院参访宣鉴禅师。
在古德禅院学习期间,全奯禅师和义存禅师都是大有所得,可是文邃禅师屡屡参请,却终究不能有所领悟。
这一天,文邃禅师又来参问德山宣鉴道:“天皇也恁么道,龙潭也恁么道,未审德山作么生道?”
宣鉴禅师马上说道:“汝试举天皇龙潭道的来。”
文邃禅师刚要开口说话,宣鉴禅师早已举起拄杖打了过来,而且直接把文邃禅师打进了涅槃堂。
全奯禅师听说文邃禅师被师父打进了涅槃堂,赶紧过来看望文邃禅师。
文邃禅师被宣鉴禅师痛打自然不服,他对着全奯禅师道:“是即是,打我太煞。”
全奯禅师立即道:“汝恁么道,他后不得道见德山来。”
德山宣鉴的师父是龙潭崇信,龙潭崇信的师父是天皇道悟。自然,道悟崇信宣鉴三人是一脉相传的。
可是,文邃禅师却偏偏问宣鉴禅师道,天皇道悟是如此说的,龙潭崇信也是如此说的,不知你是如何说的呢?
宣鉴禅师马上反问道,既然你说道悟和崇信是如此说的,那么你把他们说的说几句来听听呢。
文邃禅师正要开口说话的时候,宣鉴禅师早已提着拄杖打过来了。
在宣鉴禅师眼里,禅,那是不容你在那里东说西说左思右想的。如果你不能当下即是,则箭去久矣。
在古时候,不论是世俗的学校也好,还是佛学院也好,老师上课,那是随时都携带着拄杖戒尺之类兵器的,要是那个学生不听话或者做不出课堂作业,老师一定会责打学生的。
何况宣鉴禅师本就以德山棒法威震江湖,所以,宣鉴禅师几棒下来,文邃禅师就被打进涅槃堂养伤去了。
涅槃堂,后来也叫延寿堂,是寺院专门安置老病僧人之所。
听说文邃禅师被师父打伤了,全奯禅师赶紧来到涅槃堂看望文邃禅师。
文邃禅师对全奯禅师道,宣鉴师父教法虽然是正确的,只是把我打得太狠了点啊。
看到文邃禅师不能在师父的棒下当机立悟,却还在那里在意自己身体的感受,全奯禅师立即对文邃禅师道,你这样说的话,以后出去,不得对江湖中人说你曾经参见过宣鉴师父。
对于这个公案,宋朝第一评论大师雪窦重显评唱道:“诸禅德,钦山置个问端甚是奇特,怎奈龙头蛇尾。汝试举天皇龙潭道的看,以坐具便摵,大丈夫汉捋虎须也是本分。他既不能,德山令行一半。若尽令行,雪峰岩头总是涅槃堂里汉。”
北宋真如慕喆禅师评唱道:“德山门下草偃风行,慕喆则不然。待问未审和尚作么生道,劈脊便打,且道德山是慕喆是?会么,横按镆鎁全正令,太平寰宇斩痴顽。”
明末清初的白岩净符禅师评唱道:“你试举天皇龙潭道的看。喝,这老汉见面不如闻名。拂袖便出。当时钦山下得这翻手脚,不但使德山令无所施,且得增同参十倍意气。”
文邃禅师既然在德山棒下不能悟入,只得又来到江西宜丰县洞山广福禅寺,跟随良价禅师继续深造。而此时的良价禅师,早已是名满天下威震江湖了。
最终,在良价禅师的教导下,文邃禅师终于明白了禅宗旨意。只是文邃禅师悟道之机缘,禅宗典籍中都没有详细记载,所以今天的我们也无从得到文邃禅师是在那句话或者那件事情中悟入的了。
后来,文邃禅师和义存禅师以及全奯禅师三人又结伴外出游方。他们在一个小店歇息的时候,曾经坐在一起各自说着自己今后的愿望。
全奯禅师道:“某甲从此分襟之后,讨得一个小船子,共钓鱼汉子一处座,过却一生。”
义存禅师道:“某甲十字路头起院,如法供养师僧。若是师僧发去,老僧提钵囊、把拄杖送他。他若行数步,某甲唤上座。他若回头,某甲云途中善为。”
文邃禅师道:“某甲则不然,在大州内,节度使与某礼为师。处分著锦袄子,坐金银床。斋时金花碟子、银花碟子大盘里,如法排批吃饭,过却一生也。”
当时的江湖,高手辈出,大师众多,文邃全奯义存三人虽然参访过仰山德山洞山这种江湖中的绝顶高手,但是当时江湖中还有一位可以和这些高手相提并论的大宗师文邃三人没有参访过,他就是在河北石家庄市正定县临济院弘法的义玄禅师。
文邃三人于是商议,结伴前往河北参访义玄禅师,不料走到半路碰上了义玄禅师的弟子定上座,才得知义玄禅师于当年的四月初十圆寂了。
参访义玄禅师的愿望落空后,文邃三人于是决定在此分手。最终全奯禅师来到湖南洞庭湖边上的卧龙山居住,义存禅师则回到了老家福建,而钦山文邃则来到了湖南常德市澧县之钦山创建了一座径山寺弘法。
义玄禅师圆寂于公元866年,而《景德传灯录》《五灯会元》等典籍都明确记载文邃禅师主持钦山寺时只有二十七岁。
《景德传灯录》《五灯会元》都记载文邃禅师少依大慈寰中禅师出家,并且文邃禅师还和义存禅师以及全奯禅师结伴在江湖中游历了十几年。所以,如果文邃禅师在公元866年和全奯禅师及义存禅师分手后再在江湖中游历几年然后再住山弘法的话,其岁数一定会超过二十七岁的。所以,文邃禅师应该是在公元866年与义存禅师和全奯禅师分手后就来到径山弘法的。
如此,则可以反推文邃禅师是生于公元839年或840年。
文邃禅师创建钦山寺后,便一直在此弘法,并且和江湖中人切磋不断。
这一天,全奯禅师问道:“如何是真言?”
文邃禅师道:“南无佛陀耶。”
此处真言有三义,一则,佛祖之金口玉言也。二则,江湖中各位老师直指人心之妙语也。三则,佛家之咒语也。
禅师们平常发一言,常常都是语带玄路一语双关的。所以,全奯禅师之真言,那是三义全有的。
面对大师兄的勘辩,文邃禅师道,南无佛陀耶。
佛陀耶,梵文之音译也,觉悟者也,佛也。
南无佛陀耶,皈依佛也。
在佛寺中,早课十小咒之《如意宝轮王陀罗尼》的第一句就是南无佛陀耶。
你问如何是真言,你我都是佛之弟子,还有什么比皈依佛更为重要的真言呢。
而且皈依佛,是诚恳之语,虔诚之语,平实之语。比许多华而不实玄之又玄之语,更为中听,更为真实。
况且,若论咒语的话,僧人们每天都有专门时间诵经念咒的。所以,只要你皈依了佛,还愁什么咒语真言不能知道不能念诵吗。
文邃禅师之答语,实在有以简对繁,以实应虚之功啊。
对于这个公案,南宋末期的退耕宁禅师作偈评唱道:
随机有问随机答,不是禅兮不是玄。
后代无端翻译出,却将梵语作唐言。
这一天,一个僧人来到钦山寺参访文邃禅师。
文邃禅师看到有人前来参访,便立即竖起拳头对他道:“若开成掌即五指参差,如今为拳必无高下,汝道钦山通商量不通商量?”
这个僧人没有吱声,而是走到文邃禅师面前也竖起拳头。
文邃禅师道:“你恁么只是个无开合汉。”
这个僧人道:“未审和尚如何接人?”
文邃禅师道:“我若接人,共汝一般去也。”
这个僧人道:“特来参师,也须吐露个消息。”
文邃禅师道:“汝若特来,我须吐露。”
这个僧人道:“便请。”
此僧话音刚落,文邃禅师上前抓住他就打。
这个僧人立即被打蒙在那里无语应对。
看到此僧无言以对,文邃禅师道:“守株待兔,枉用心神。”
看到有人来参问自己,文邃禅师立即竖起拳头对他说道,拳头竖起则为一也,拳头伸开,则五指长短不一,一又变为五也。现在我把拳头竖起,五指合而为一,那么五指的长短高低都没有了,你觉得怎样呢?
曹洞宗之宗风,其中一个显著的特点就是体用圆融,体用俱泯。
拳头合则体也,开则用也。合则一也体也,开则五也用也。
合则为一则无有高下,开则为五则参差不齐。当此之时,守一不对,守五同样不对。须知用以明体,体以用显,体用圆融进而体用俱泯,方有少分相应。
可惜这僧不明此理,所以面对文邃禅师之问,立即走上前来也学文邃禅师一样竖起拳头。竖起拳头,一也体也。不过,这只是明得体,须知还有五指参差不齐之用呢,更须知要体用圆融体用俱泯呢。
文邃禅师一看,立即就明白了他不明体用圆融体用俱泯之理,所以批评他道,你这样应对的话,看来你真的是个不明白开合(体用)关系之人啊。
这个僧人看到文邃禅师不许,于是继续问道,不知师父如何接引学人?
我佛如来都不承认自己有所得有所说,那么,我又有什么可以给你说可以让你得的呢。如果我能给你说法我能让你得法的话,那么我不就和你一样是个门外汉了吗。
这个僧人看到文邃禅师不明确对自己开示,于是请求道,我大老远的跑来参访师父,还请师父能放一线道。
文邃禅师看到此僧殷勤求教,于是对他道,既然你是特意前来,那么我就对你吐露一点吧。
这个僧人一听,赶紧对文邃禅师道,那么就请师父快点告诉我吧。
文邃禅师一听,上前抓住他就打。
这个僧人本想听闻点禅师的高明之语,却不料师父口没开,手倒是先动起来了。自然,这突如其来之打,让他不知所措。
对于文邃禅师而言,自己已经竖起拳头絮絮叨叨的给你说上一通了,你自己不能当下领悟体用圆融体用俱泯之理,却还在用心的守候着自己的高明之语,这完全实在瞎用心思啊。
所以文邃禅师打后对他道,守株待兔,枉用心神。
对于这个公案,宋朝第一评论大师雪窦重显在给同学们上课时评唱道:“我即不然。”随即重显禅师竖起拳头道:“握则为拳,有高有下。”然后重显禅师又张开拳头道:“开即成掌,无党无偏。且道放开为人好,把定为人好?开也造车,握也合辙。若谓闭门造车出门合辙,我也知你向鬼窟里作活计。”
宋朝禅宗第一高手圆悟克勤禅师评唱道:“掌亦是手,握亦是手。商量个什么?”随即克勤禅师抬起一脚道:“展亦是脚,收亦是脚。无高无下,不许商量。且道与钦山是同是别?”
元朝了庵清欲禅师评唱道:“展也不是掌,握也不是拳。两头俱坐断,一剑倚天寒。且道还有为人处也无?”随即清欲禅师喝一喝道:“西风吹渭水,落叶满长安。”
这一天,一个道士来到钦山寺拜访文邃禅师。
文邃禅师道:“为法来?为礼拜来?”
这个道士道:“为法来。”
文邃禅师道:“若为法来,不得坐。”
道士立即问道:“粗言及细语,皆归第一义,如何是第一义?”
文邃禅师道:“汝是佛家奴,是不?”
这个道士道:“和尚太粗生。”
文邃禅师道:“第一义何在?”
这个道士又问道:“和尚莫通三教也无?”
文邃禅师道:“三教且置,老君什么时生?”
这个道士回道:“混沌未分时生。”
文邃禅师马上反问道:“混沌未分前事作么生?”
这个道士一听,立即就愣在那里不知如何回答。
看到这个道士不能应对,文邃禅师上前抓住他就打。
佛道两家之人见面后,通常都会切磋一下功夫的。
所以,看到有道士前来拜访,文邃禅师立即毫不客气的问道,你是为佛法而来,还是为了拜访我而来。
面对文邃禅师之问,道士马上回答道,我是为法而来的。
文邃禅师马上道,如果你是为法而来的,那么不得坐。
古时候禅师在法座上说法时,听法之人一般都是在下面依次站好的,自然,你是不能坐着听老师说法的。
古时在禅师所在寺院能坐着听禅师说法者,一般情况下只有两种人,一是帝王,二是禅师的前辈。
既然自己是为法而来,道士也就不耽误时间了,他马上问道,粗言及细语,皆归第一义,如何是第一义?
《涅槃经》曰:“诸佛常软语,为众故说粗。粗语及软语,皆归第一义。”
不过禅宗人士在引用时,一般都是引用后两句。并且为了文辞优美,把粗语及细语改成了粗言及细语。
禅家认为,不论是精妙之言还是普通之言,不论是洪钟大吕之音还是微妙细小之音,不论是高妙之言还是粗鄙之言,乃至于争吵声秽骂声等等,都是佛法最高教义之显示。
《大日经》中也讲道:“一切音声皆是陀罗尼。”
看到道士开始问话了,文邃禅师马上对着这个道士说道,汝是不是佛家奴。
佛道两家在江湖中纷争不断,这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自然,两家之人很多心中都是心存芥蒂的。
所以,这个道士听到文邃禅师贬斥自己是佛家之奴婢,立即就不舒服了。他马上对文邃禅师说道,你怎么可以说出这种粗鄙不堪之言呢。
不过,这个道士此言却正好落入文邃禅师的陷阱中。
文邃禅师于是马上对他道,你刚才不是说了粗言及细语皆归第一义吗,我的这些粗鄙之语也是第一义啊,你怎么能把它当作不堪入耳的粗鄙之言来对待呢?如果你把它当作粗鄙之言来对待的话,那么它就不是第一义了。所以,我给你开示的,正是第一义啊。
这个道士继续问道,师父是不是佛儒道三教都非常精通啊。
文邃禅师不动声色的反问道,我是不是精通三教这个问题暂且打住,请问你们道家的头号人物太上老君是什么时候诞生的?
这个问题对于道士来讲太简单了,因为道书中就有标准答案啊。所以这个道士立即就回答道,太上老君混沌未分时生。
文邃禅师马上逼拶道,那么混沌未分前之事如何呢?你能不能说来听听呢?
这个道士一听,立即就愣在那里不知所措了。看来,这个道士对于道家之道,还没有彻底吃透啊。
文邃禅师看到这个道士不能应对自己的禅机,上前抓住他就打。
文邃禅师混沌未分前事作么生之问是很有意思的,哪怕是科技如此发达的今天,我们很多人面对这个问题,恐怕也是不好回答的。
按照我们现在的科学理论,我们的这个宇宙来自于140亿年前或者150亿年前的一场大爆炸,那么,大爆炸之前的事情呢,谁能说来听听。
所以,对于现在科学家口中的奇点论,窃以为还不如《庄子》中“至大无外,至小无内”说得好。
对于这个公案,穆堂念禅师评唱道:“钦山恁么论义,也只是个乱世英雄。若约衲僧门下,吃棒亦未相许。何故?不见道宁可有智人前取首,不可无智人前得胜。”
若是红尘洗梦在场,当文邃禅师问道:“混沌未分前事作么生?”
红尘洗梦即道:“谢师父问答。”
这一天,文邃禅师来到教室里给同学们上课。
来到讲台上坐好后,文邃禅师横按拄杖,然后望着大家道:“有么?有么?如无,钦山唱菩萨蛮去也,啰啰哩哩。”
于是,文邃禅师就唱着菩萨蛮走出教室去了。
古代的禅师在给同学们上课时,从来都是花样百出各显神通的。
这不,文邃禅师来到教室里给同学们上课,他不像一般的老师那样按照教案规规矩矩的给同学们宣讲佛法禅理,而是横按拄杖对着大家道,有么有么?
文邃禅师有么之语,既是在指有没有领悟之人,也是在指有没有悟道之语。
如果有的话,就请你站出来说出来。
如果没有的话,那么我就要唱着菩萨蛮走了哦。
看到没有人吱声,文邃禅师立即啰啰哩哩的唱着菩萨蛮走出教室去了。
文邃禅师在教室里的这番作略,充分表明了他纵横自在之禅风,不拘一格之教法。
这一天,将江寺为了解决寺里的用水问题,要在寺里挖一口井,可是寺里又缺钱,于是就派出僧人外出化缘。
将江寺之将字,带领,统率之意。至于这个将江寺具体是哪个寺院,现在已经无从得知了。
将江寺的僧人来到城里化缘之际,有人就问道:“乞钱作什么?”
化缘僧回答道:“寺里掘井。”
此人马上逼拶道:“既是将江,掘井作什么?”
这个化缘僧一听,立即就愣在那里不知如何应对了。
僧人外出化缘,从古至今都是有的,这本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可是,自从禅宗创立,并且经过僧人们行走江湖后,禅宗教义也随之遍布于天下,致使很多世俗之人也开始参禅悟道,而且其中还不乏精通禅道者。
在禅宗典籍中,就记载有一些僧人外出化缘,却被所化之人问得哑口无言从而化不了缘之事。
将江寺的僧人因为要挖井,所以外出化缘。可是,在化缘之际却碰上了高人。
此人问化缘僧道,你乞讨钱财干嘛啊。
化缘僧老老实实的回答道,我们寺里要挖一口井,没有经费,所以我才出来化缘。
此人马上就用将江寺的寺名来勘辩僧人道,你们寺院号称将江,江你们都能统率,你们还缺水吗?你们还需要挖井取水吗?
化缘僧一听,立即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此人之逼拶了。
自然,他回答不了此人之勘辩,要想让此人掏钱,那是不可能的事了。
看来,即便是僧人外出化缘,也得先在寺院里把功夫炼好才行啊。千万不要以为自己剃了个光头穿上了僧服,别人就会老老实实的把钱财交到你的手中。
你去化缘,要是遇到高手勘辩佛理禅道,你应对不了,不但化不了缘,而且还会给寺院丢脸,给佛教带来不必要的误会。如此,过莫大焉。
将江寺化缘僧人不能应对施主之勘辩的事情传到钦山寺后,有人就这个话题去参问文邃禅师,希望文邃禅师能给出转语。
文邃禅师听后,立即代那个化缘僧作答道:“不饮众流。”
我在自己的寺院挖井,相当于是吃自己地盘上的水了,禅者,讲究自给自足,自然就不饮众流了。
江水,那是大家都会取用的,而寺院,自然是和世俗有别的,所以我在自己的寺院挖井取水,自然就不饮众流了。
出家人一旦来到寺院,自然就得断绝世缘一心参禅悟道,在禅海中遨游之人,自然也是不饮众流的。
文邃禅师之答语简单易懂却又颇有深意,看来,姜还是老的辣啊。
文邃禅师弘法一生,其在江湖中最有名之禅话,乃是其“一镞破三关”之公案。
这一天,巨良禅师前来钦山寺参访,他照例给坐在禅床上的文邃禅师礼拜,然后站起来问道:“一镞破三关时如何?”
文邃禅师马上道:“放出关中主看。”
巨良禅师道:“恁么则知过必改。”
文邃禅师道:“更待何时?”
巨良禅师道:“好只箭,放不著所在。”说完后,巨良禅师便往外走去。
文邃禅师马上招呼他道:“且来,阇梨。”
巨良禅师听到文邃禅师相招,于是就回过头来。
文邃禅师随即从禅床上跳下来抓住他道:“一镞破三关即且置,试为钦山发箭看。”
巨良禅师刚想争辩,文邃禅师抓起拄杖就打了他七下道:“且听个乱统汉疑三十年。”
在中国禅宗史上,一镞破三关之语,首先出现在归宗智常禅师的偈颂中。
在归宗智常禅师之前,江湖中所流传的和三有关的禅语,出自马祖道一和百丈怀海之口。
马祖道一是归宗智常的师父,他曾说过即心即佛、非心非佛、不是心不是佛三句。
百丈怀海是归宗智常的师兄,并且比归宗智常大三十岁。
百丈怀海禅师有“三句”之禅语流行于江湖。
百丈怀海禅师道:“夫教语皆三句相连,初中后善。初直须教渠发善心,中破善心后,始名好善。菩萨即非菩萨,是名菩萨。法非法非非法,总与么也。若只说一句,令众生入地狱。若三句一时说,渠自入地狱,不干教主事。说到如今鉴觉是自己佛是初善,不守住如今鉴觉是中善,亦不作不守住知解是后善。”
而且,百丈怀海禅师更是频频强调要透三句。其道:
“有大智人,破尘出经卷。若透得三句过,不被三段管,教家举喻如鹿三跳出网,唤作缠外佛。”
“三句外省去,六句内会取。”
“透三句外,是名不堕诸数。”
“透三句不过,此人定言有罪。若透三句外,心如虚空,亦莫作虚空想,此人定言无罪。”
所以,一镞破三关之三关,当是指马祖道一的三句和怀海禅师的三句,而不是许多朋友熟悉的初关重关牢关三关。
一镞破三关者,比喻不立阶次,一超直入而顿显本地风光也。任何一个人,能一镞破三关,其功夫自然是深厚的了。
不过,文邃禅师自然不会被什么箭所迷惑,他马上对巨良禅师道,放出关中主看。
能一箭破三关,自然是不错的了。不过,谁是关中的主人呢,你能不能指出来给我看看呢。
文邃禅师此语颇有反噬之功,这就好比有人问禅师除尽烦恼时如何,禅师马上道,你能不能把那些烦恼拿出来给我看看呢。
关中主巨良禅师自然是放不出来的,就如你不能把佛性或者烦恼拿出来给人看一样。
而且,你要破三关,那么就有箭和关之概念存在了,就有二元对立了,就无事生事了。就如你要破烦恼一样,你要破,首先就得有烦恼这个东西你才能破啊。你心中有物本就不是了,更要放箭破物,岂非雪上更加霜。如此多事之人,岂能谓得。
巨良禅师也许认识到了这点,所以他马上对文邃禅师道,这样的话,就要知过必改了。
文邃禅师马上道,说改就要改啊,此时不改,你要等到何时啊。文邃禅师看到巨良禅师能知过必改,却并不放过,于是立即递个话端,看他如何应对。
巨良禅师道,好只箭放不著所在。说完后,他就转身准备走出去了。
看来,对于文邃禅师的应对,巨良禅师还有点不满意呢。
看到巨良禅师要走,文邃禅师马上喊道,道友,等一下。
巨良禅师听到文邃禅师相招,自然就停步回过头来。
文邃禅师立即从禅床上跳下来一把抓住巨良禅师道,一镞破三关即且置,试为钦山发箭看。
你不是说能一镞破三关吗,你不是说好只箭放不著所在吗,那么你能不能马上在我的面前露一手,射一箭来让我看看你的真功夫呢。
面对文邃禅师当面挑战,巨良禅师刚要议论,文邃禅师早已提起拄杖打了他七下,然后对他道,打你这个乱统汉七下,你回去慢慢猜忌怀疑三十年吧。
当此之际,如果学人不能在棒下当机立悟,却心存是非得失,更在七下八下上计较,则打死也不为过啊。
有僧人就这个公案去请教同安常察禅师。
常察禅师道:“良公虽解发箭,要且未中的。”
这个僧人马上问道:“未审如何得中的去?”
常察禅师道:“关中主是甚么人?”
这个僧人随即又来到了钦山寺,把自己参访常察禅师的话语告诉了文邃禅师。
文邃禅师道:“良公若解恁么,也免得钦山口。然虽如此,同安不是好心,亦须看始得。”
对于这个公案,宋朝第一评论大师雪窦重显作偈评唱道:
与君放出关中主,放箭之徒莫莽卤。
取个眼兮耳必聋,舍个耳兮目双瞽。
可怜一镞破三关,的的分明箭后路。
君不见,玄沙有言兮,大丈夫先天为心祖。
南北宋交际间的宏智正觉禅师评唱道:“山堆岳积来,瓦解冰消去,则时人知有。与我放出关中主看,且合作么生?有的道当时便喝,当时便掌。然则一期瞎用则得,要且未是关中主在。还体得么?当堂不正坐,那赴两头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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