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试图谈论易经时 我能谈论些什么

元旦到现在，各种挣扎无论如何，终于第一次看完易经，余世存的大时间用的是先天卦序，很像日历，有易于理解的一面，对此心怀感激。王弼注疏注的是后天卦序，纯学理性的，差不多是要从头到尾抄一遍才行。

乾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象征天泽火雷风水山地，两两上下相叠而成六十四卦，每卦六爻，共三百八十四爻。这是最初就有的，称先天卦序。后来文王按照自己的理解推演出另一套卦序，水地雷风天泽山火，就是后天卦序，还写上64句卦辞，周公又注上384句爻辞。

看上去好像也就448句话的事。只是！每一句都极古奥幽深又简练之至，以至后世注解实在太多，看一个地火明夷就得来来回回连着箕子、王阳明的事一并看完才能稍稍理解这一卦所暗示的处境，它想表达的指征，更不要说“飞龙在天亢龙有悔”、“龙战于野其血玄黄”的乾卦坤卦，孔子还给它俩专门写了两篇读书笔记。倒是意外看懂了金庸，也是正打歪着。

这过程很像在意念里回到母亲的子宫，一片漆黑，淹没其中，但分明有一套完整的生命供养系统，在养成我的血肉。我感到惶恐又觉得安心，感到困惑又觉得恰当，感到无奈又觉得幸福。温度、浮力都是刚刚好，这样笃定踏实。我的存在、我所存在的环境全都来源于此。怎能不尽力去理解、哪怕是万分之一地靠近它。

豫之二说，介于石，不终日，贞吉。升之四说，王用亨于岐山。

看到这些眼熟的句子，就想呵呵。

1、群经之首、大道之源

一般不太用这样大的词，避免重新跌入大国迷梦的虚妄状态。严复曾说“华风之弊，八字尽之：始于作伪，终于无耻”。我们更得小心了。但是，这里必须有个但是，但是易经它就是大道，它就是有那么大啊！

如果按一阳来复的地雷复卦为起始，到阳气充塞于天地的乾卦时空、到阳气归于寂灭的坤卦时空，再到一阳来复，先天卦序就像是年度时间季节的安排，而非某卦暗示某事吉凶的一种猜测。后天卦序在这点上的功能则近乎直观。如图。

当我试图谈论易经时 我能谈论些什么

很难不把六十四卦同古代天文认知联系起来，就算附会也好，384还刚好是农历闰年的天数，很多类似于此无法忽视的巧合。

2、奉了人家的正朔

中国文化已经存在数千年。现在我们可以不赖皮地讲，比我们强的没有我们久，比我们久的没有我们强。但是，这里也有一个但是，有那么几次巨大的溃败妥协，不仅是改认谁做天子、改衣服发型，后来是连时间记法、意识追求，都一并用人家的。有位国学老先生谈到这里，称这是“奉了人家的正朔”，用耶稣的生辰年，把自己几千年的历史，倒回去算去将就人家，不能说不痛心。

一句“奉了人家的正朔”，多少心酸怅惘，可是我们也明白为什么会到这样的地步。我们的天地风雷一阴一阳被皇权用来发挥，活活把我们挥到了僵腐死地，1840后，我们再不能相信自己是好的了，不停用人家的一套套来尝试，何尝不是另一次“风景不殊，举止有山河之异”。屯之六说，乘马班如，泣血涟如。泪目。活在我们这个维度，时间是回不去的，历史是没的改的，只能收拾过往，一路向前。

想到耶路撒冷的哭墙。读书的年纪深不知这样一个事物存在的理由，简单地疑惑它，为什么在一个国家、一个成年人做主的世界，会需要一面哭墙，难道说成年人还需要随时去那里哭泣吗。后来看《圣经·旧约》、看约瑟夫斯、看《耶路撒冷三千年》、看奥兹作为犹太人复国一代的文字，把他们前前后后几千年做的选择、受的苦、遭的磨难算一算，如果我是以色列人，我也会在经过圣殿山附近的时候朝向它、撕裂自己的衣裳吧，我也会正因为作为一个成年人才明白的那些深重的无可奈何、才能够背负那些血泪时，去第二圣殿残存的那一块遗址上呼唤我的神、伫立哭泣吧。

就像如果将来有更高智慧来到太阳系，如果地球人类为此付出很大代价，如果我活到那个时候，即便整个银河系都是和平共处的状态，谁可以抹去我对地球自始至终的记忆，谁能够抹去我为从前的伟大存在而悲伤的能力呢。

3、不可避免，给自己卜了一卦。

虽然六十四卦绝不仅仅是占卜，但经过那几次严重的反思与抛弃之后，现在的六十四卦留在大家的印象里也就只剩占卜这一条。于是，看都看了，加上孔子的笔记里面有详细的蓍占方法，没理由不动手。我就用那大衍之数五十、用牙签代替蓍草，给自己卜了一个山火贲卦。

贲这个字，现在用的少，唯一的接触就是古装剧里的虎贲中郎将。在易经里作卦名，却不是勇猛之意，而是说上有花卉下有朋贝，取象山光绚烂，文饰的意思。

听说孔子他老人家晚年迷恋周易，给自己卜的就是这个贲，为此他很不开心，大概是因为这终究不过是个讲外在讲礼仪的寓意，不合他一生孜孜以求的治国抱负。但是不得不服，这个贲很合他克己复礼恢复三代之治的理念和行动，他确实给千秋百代的道德品质作了最长远的文饰。他自己就是他给贲的注解：刚柔交错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观乎天文以察事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

我怎敢自比孔子，轻狂得来说我的卦孔子也卜的是。化成天下，化自己都还没化明白呐。只是这个贲，我且掐指一算，山下一把火，燕下一把火，又生在火象星座、属风的星宿，可不命里注定的易燃易爆炸，倒是真的合得上了。大经小用，还是好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