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天山(下)
国师府内的偏院中传来了一阵房子坍塌的声音,在忙着的家丁一惊,其中一个年长的无奈的说:“唉,又来了……天天都这样,这都叫我们这些下人怎么办啊!”
旁边一个年轻的站了起来,一肚子气,说道:“我真的忍不下去了,我这就去找大当家。”
话刚说完,他身后就传来一把声音:“什么事忍不下去啊?”
年轻的家丁回头一看,原来大当家就在他身后,他们一老一小两人赶紧弓着身低着头退到一边。
“说吧,现在是什么情况?”大当家再次问道。
年轻的家丁唯唯诺诺说道:“大当家,这,这倪大将军自从住到别院来,几乎就是要把院子给拆了,我们,我们每天都收拾不过来啊。”
“这种情况几天了?”这是另一把严肃而雄厚的声音,小家丁偷偷抬眼一看,竟然是国师。
“把这几天的情况都说说吧。”大当家补充了一句。
小家丁刚想说话,那老家丁马上接上话,说道:“回国师大人和大当家的话,倪大将军是十天前住到别院的。我们接到命令,说不让他踏出别院。可是,刚来第二天他就把我们打几个家丁打伤了,还好是严大人来了,把倪将军劝住了。后面几天,倪将军虽然不再闹着要出去,可是,几乎每一天就拆一个房子。桌子、椅子、床被打烂不说,有几天连房柱子都打断了。我们别院本来房子不多,再这样下去,估计……估计倪将军就要搬到别的院子里住了。”
话说完,国师抬头望着不远处冒出了烟,说道:“带我过去。”
“是。”大当家回答道,挥手让两个家丁带路。
他们一行几人走过几个拱门,穿过几个破破烂烂的房子后,来到了刚才发出巨响的房子前。
小院子中,屋顶已经塌下来了,砸碎了房子的所有东西。旁边一茅房还不知为何着火了,好几个家丁在手忙脚乱的救火。火势不大,国师看了一眼便转头去寻找他要找的人。在院子一个角落里,一个满脸胡渣,形色憔悴的男人坐在那,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冷冷的看着这一切。
国师转身走了过去,在他身边停下,看着他。倪战一知道他来了,可却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
国师温和地说:“战一,回来这么多天,怎么都不来见我。”
战一头没有抬,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要见她。”
国师冷静的说道:“好。我带你去见……”
战一没想到国师竟然这么轻易的就答应他,他抬头用布满血丝的眼看着国师,国师又缓缓说道:“我的女儿。”
倪战一自从被严冰带回国师府之后,就被困在了这别院里。刚开始他打算去找薛静,可竟然被家丁们拦住,一怒之下他打伤了不少人。后来严冰来了,告诉他如果他还继续闹事是不会让他见到薛静。而现在薛静到底在哪里,也只有严冰能告诉他。
后来几天,倪战一想尽办法,甚至找了自己的部下去打探薛静被藏在哪里,可却一直找不到,所以抑制不住情绪的倪战一生气之下就把别院的房子给拆了。
国师带着倪战一来到了另一座院子,这里的池塘已经结成冰,小桥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跨过桥,前面便是战一熟悉的房子——韵弥的房间。
曾经二人小时候在院子嬉戏,在池塘里菜莲藕,在小桥上追赶,在房间里画做风筝。长大后,韵弥喜欢站着桥上给池塘里的鱼喂食,战一则会在池塘边舞剑,偶尔两人还会背靠背坐在池塘边的草地上聊着天……
一下子,回忆充满了战一的思绪,他越靠近韵弥的房间,内心越不安和自责。当他们走到房门前时,一婢女推开房门退了出来,婢女给二人行了礼,端着一个空着的药碗离开。而战一隐约看到药碗内有铁红的血迹,闻到淡淡的腥味。
他们转进了房间,房间和战一离开时一样,素雅清静,只是多了一股药味。房间是长形布局,先进的是厅,往左是书房,往内走便是闺房。国师带着战一,毫不避讳的掀开帘子走进了闺房。韵弥的闺房中药味更浓了,房子靠里正中是她的床,已经下来帷幔遮住。床的一旁是一个浴桶,里面盛着褐黄色的药水,另一旁便是各种的药瓶和银针等等医疗用品。
战一环视一下,发现房内有一婢女站着,床边坐着一个身着白色长袍,脸上挂着面纱的人。那人正在聚精会神的把脉,那只从帷幔中伸出来的手非常吓人,不像一个正常人的手。整只手呈淡蓝色,指甲是黑的,一条条的紫色的血管透过蓝色的手看得清清楚楚。
战一不敢想象那就是韵弥的手,正要走过去,却被国师拦住了,示意他别出声。两人静静站着那一直等到白色长袍的人把完脉,将手轻轻放回到帷幔中。国师走过去,用尊敬的口吻问到:“医圣,请问小女情况如何?”
长袍医圣用一种沙哑的又带尖锐声音说:“药开始起作用了,毒性开始消退。只是,现在不过是刚开始,离完全清楚毒素还有很长的时间。”说完,他收拾医箱走了。
国师连忙让开,目送医圣离开。倪战一在一旁看着,这个医圣打扮奇怪,身型瘦小,判断不出是男是女。
医圣离开之后,战一急忙跑到了床边。他站在帷幔前,犹豫着要不要掀开帘子,这时,站着一旁的婢女得到国师的指示,帮他把帘子掀开了。
床上,一个五官非常精致的女子,女子穿着白色的衣服安静的躺着。她脸色煞白,嘴唇微微泛紫,但脸上并没有像手那样的蓝色,只是她像一尊雕像似的一动不动躺着。
战一顺着床单膝跪下,用手轻轻抚着她的脸,口中默默念着:“怎么……怎么会……”
“你走之后,她的毒气就发作了。”国师在一旁冷静的说到,“还好,我们找到了医圣,这段时间一直都用药浴、针灸、放血等等方法,可是这些方法都只能是拖延毒性的蔓延,根本无法解除毒性。韵弥陷入昏迷也是一个月之前的事情,那是她真的撑不下去了……”
战一拿起韵弥的手,手异常的冰凉且僵硬,如果不是国师告诉他韵弥还活着,他会以为这是一具尸体的手。
国师走到战一身边,示意婢女出去,自己则走到了战一身边,从衣袖中拿出一封信,放到战一手边,说:“这是她昏迷前给你的。”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战一拿起那份信,信还密封着,信封是韵弥秀气的字迹写着“战一亲启”。他拆开信封,拿出了信,信纸还残留着韵弥惯用的墨香……
“战一,我不知道当你看到这份信的时候我是不是还活着。但不管怎样,我希望你都不要责怪自己,好好的活下去。你还记得小时候我常常说你是小大人吗?那是因为,每次你都要将自己伪装得很强大,就算自己再痛苦都不让人知道。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不在了,你会怎样呢?你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继续做你的将军,然后娶个妻子,然后生儿育女吗?每每想到这里,我都不由得笑了,想象着你带着一群孩子,那是多么幸福的画面啊。所以,战一,答应我,不管我在与不在,你都好好活下去,离开这里,放过自己,去过我们一直想要的那种平静的生活吧。”
战一颤抖将信放下,转而看着韵弥,内心一阵阵愧疚,因为这一切都是他的错。如果当初不是他坚持要去追捕毒城的遗党,韵弥也不会因此而中毒,如果不是他在这路上耗费了那么多时间,也许韵弥也不会成现在的样子……他跪在了床边,久久握着韵弥冰冷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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