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选择山还是选择水？”一个响彻苍穹的声音几乎震碎我的心脉。
“我放不下！我都放不下！”我哭喊着，原来抉择是这般撕裂的痛。
“这便由不得你了，我是来自你们感知之外的力量，你们遭到了诅咒，从今以后，你们有山没水，有水没山。”那力量似乎还讲些逻辑。
“我求求你，我离不开山的！我的土地，我的森林，我那初春的灌木芽儿，我那盛夏的荆条花儿，我那深山里的生生不息的生命啊！我求求你，我不能离开山！”我毫无尊严，声嘶力竭。
“那就只好放弃水了？”那声音好像包围了整个宇宙，我还来不及应声，就看见西北角天边支起一根巨大的蓝色的柱子，外表还有些晶莹，同时伴随着巨大的轰隆隆的声响。
我看愣了神儿，我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场景，不，完全不能用壮观来形容，应该是末日般的恐怖与悲壮，但是，我还没有反应过来，那支蓝柱子到底是什么。
忽然从四面八方蜂拥来一群人，真实的人，和灰白色的人，我没见过灰白色的人，他们不是人，他们早就死了，整个肉体干巴巴呈灰白色，硬邦邦没有一丝水分，只有黄色的眼珠子嵌在只剩一层灰白干皮的眼窝里。紧接着从各个边边角角涌来水里的东西：鳞片脱落，瞪着红着眼睛，全身腐烂的鱼，壳子变成了腥红色吐着血沫的虾、螃蟹，以及扭动着全身的吐着蜕皮的芯子的水蛇，还有江河湖海里大大小小散发着恶臭的水生物等等等等……
向我爬来。那些生物叽里咕噜了好一会儿，便都统一成人类的语言，用几乎要断气了的又十分怨毒狠厉的声音不停不休地质问我：“为什么放弃水！你为什么放弃水？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怎么生活，我们的水全都被吸干了，还被吸走了一部分血液，不一会儿，那大地龟裂的黑幽幽的大口子就会蔓延到你脚下……”
我喊破了喉咙，用失去了本音的嗓子哭叫道：“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放弃水！我只是说不想放弃山，我还没来得及保护水，我真的没有！我怎么可能…可能会…放弃水！”我抽噎着，差一点就没上来那口气儿，泪水不停地冒出眼眶，却一点都没流到脸上，都被吸到了空中，我亲眼看着，我年轻的肌肤也被吸出了细细密密的水珠，渐渐开始出现干瘪的褶皱，我脚下的土地开始裂缝，越裂越深，越裂越多，这干黄的颜色开始向东南方还很湿润的土地蔓延去。
看着褶皱渐多的肉体，我才意识到，那根笔直笔直的蓝柱子，就是那股神秘力量吸取世间之水的通道！吸力之大，可以将无形状的水拉到笔直！
“快停下！”由于水分逐渐流失，我的声音极其沙哑，我能感到声带几乎要断裂，但是，我仍想尽最后一丝力保住这生命之源。
那些几近干瘪的生物，都睁裂了眼眶，张合着干燥的嘴，眼睛红红地瞅着那根向上流的水柱，那水美丽极了，蓝蓝的，泛着晶莹的光，那是我们的，那已不是我们的了。那些生物用最后一点水分从眼角留下一滴血水，祭奠着他们的生命之源，然而很快，那滴拼劲力气流出的血水，也被蒸发得无影无踪。
“你停下！我放弃山！”我的哭腔里透出无尽的绝望。
就在那一刻，我看见手上的褶皱渐渐舒展开来，我又恢复了年轻的肌肤，那水柱散了下来，一片汪洋覆盖住地表的沟壑，鱼虾们重新活蹦乱跳，所有生命又恢复了原来的色彩，大家喜极而泣，失而复得的感觉再好不过，有几个人，像孩子一样捧着水亲吻。
我正笑着，突然感觉水面在颤抖，只见远方刚平静的水面开始露出一小块岛屿，不，那不是岛，那是海底的山！
我暗叫不好，瞬间看向四周，所有大大小小的山脉都被连根拔起，大堆大堆的尘土落在水里顿时成了沼泽，被拔起的山脉上掉落下来各种生命，嘴里嚼了一半草的兔子，叼着野羊的老虎，连着窝里的蛋一起坠下的飞禽，戴着帽子手拿短鞭的牧羊女，噼里啪啦滚动的石头块，还有扎根不稳的小树……只有那些有些千百年历史的老树，还盘根错节地倔强地抓着腾空的山不放。
我惊恐地看见那些山上升到了极高的高度，遮天蔽日，不断往下掉着尘土、石块和生物，突然，一声撕裂耳膜的巨响，所有的山体都如同放烟花般炸裂，并蹿起摩擦爆炸后的大火，碎裂的山体带着火和上面被烧焦的动植物，在几万米的高空中坠落，砸在地上，便沉入水中，砸进地表，大大小小的生物被砸烂，被烧焦，水面沸腾着，鱼虾蹦出来，一股熟透水产品的腥味儿，几个饿急了的人，正捧着烧焦的野猪腿和煮熟的鱼在吃，一个带火的山体砸下来，他们就都不动了。
“我们到底受了什么诅咒！你要怎样才能放过我们！”我几乎心如死灰，眼见着这太平盛世，这大好河山，这生生不息的生命被肆无忌惮地毁灭，看着所有生命造就的财富转眼灰飞烟灭，一股从未有过的强烈的酸疼感灼蚀着心脏。
“因为我实在看不惯你们这些所谓生命的东西。”
我噙满泪水向着这人间炼狱嚎叫着：“大家听我说，他说看不惯我们这些所谓的生命，我们把生命交给他好不好？只要我们把生命给他，他就不会折磨我们的山，我们的水，不会跟我们这人间，这地球过不去了！只要有这天地在，不怕以后没有生命再生出！”
除了火烧的声音，什么都听不见了，每个人，每个生命的眼里，都透出了英勇就义的神色。
那股神秘力量哈哈大笑，随即，所有的生命体都变得轻盈，一瞬间化为乌有，这天地，却平静下来，风景如画，和平安宁，却什么生命的声音都没有了，寂静到可怕。
几亿年后。
我醒了，周围静的出奇，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水里，变成了一只很小的蜉蝣。
轮回，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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