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天津
早上,大闹小闹把我舔醒,我一脸口水。
赵里已经去上班了,剩下我们。姜来还在床上睡得七倒八歪。
“快中午12点了,快起床。”我大声地喊姜来起床,他揉了揉眼睛,好像是刚登陆人间的烟火。
前往天津的K970列车,下午2点多出发,时间不多了。
我让姜来去洗漱一下就赶紧出门。
姜来依依不舍地和大闹小闹告别后,关上门,我打电话给赵里,感谢他对我们俩的照顾。
赵里叫我有空多来济南玩,还特别嘱咐我,要好好照顾姜来。
他说:“比起姜来需要你,其实,你更需要姜来。”
他的话让我摸不着头脑。
姜来磨磨蹭蹭的,快1点才出门,差一点就错过了火车,幸好出门打了辆出租车,结果济南拥挤的交通和闷热的天气一样糟糕。
司机开足了空调来抵抗这股夏初的热浪。
“你们是来济南玩的吗?”司机问我们。
“是啊,我们在环游中国。”姜来抢着回答。
“这么厉害,已经去了不少地方了吧。”司机回过头给我们竖起大拇指。
“呃,还没有呢,济南是我的第一站。嘿嘿。”姜来发现自己其实才出发,傻傻地说。
“那是你,我已经是第三站了。”
“下一站去哪里?去北京?青岛?烟台?”司机问。
“我们刚从青岛过来济南,下一站,去天津呢。”
“天津啊,好地方,我去过,记得别去吃狗不理包子,又贵又不好吃。”
“好的,那我们就去尝尝到底有多不好吃。”姜来对我笑着说。
离火车开闸还有10分钟,我们终于到了火车站,经过安检验票,我们终于可以安心地坐在候车厅等待,趁还有时间,我去车站的小店买了一堆吃喝。
“这都是什么东西啊。”姜来问我。
“方便面,榨菜,火腿肠。火车必备三件套还有几瓶水。”我说。
“你怎么买这些破东西,你就不会买点麦当劳肯德基吗?”
“我没你那么有钱,出行能省就省,能让你吃饱已经算好了。”
中午没吃饭,上了车,我泡好方便面,放了一整包榨菜,再把两根火腿肠丢在方便面里,我和姜来吃得一干二净。
“我从来没想过原来这东西这么好吃。实在太棒了!”姜来把剩下的面汤咕噜咕噜一口气全部喝完。
“这是火车必备三件套,吃过一次,再也忘不了。”我说。
“你说中国人怎么这么聪明,居然能发明这样的神奇搭配。你知道外国人在火车都吃什么东西吗?就只有汉堡,可乐和速溶咖啡。”
“我没出过国,我不知道。”
“那你应该出去走走。别老闷在国内。”
“不要忘记你自己正在和我环游中国呢。”
“噢。对,我都忘了。嘿嘿。那咱们还是先把中国玩一圈再出国去玩吧。”
晚上7点,我们到了天津。在网上,我挑了一家在火车站附近的青旅。
青旅是在一幢四十层高的巨无霸大楼里,每一层都分成东南西北四个区域,每个区域,都有近十来间房子,而每间房子,都特别大,起码有七八十平米,噢,忘了说,这里的房子,全都是复式,也就是,这是一幢实际上有80层高的大楼。
青旅在23层,虽然电梯只有40个楼层按钮,但实际上,我们要登上46层楼。这也许是全世界最高的青旅。
出了电梯,发现这里除了住宅,还有两家小卖部,整得跟便利店一样,还有正正经经的理发店、小吃餐饮店和婚纱摄影店。每家都开在住宅里,这让我想起老香港电影里面的重庆大厦,只不过,这是天津版的重庆大厦,没有外国人,只有中国人。
青旅在北区的一个偏僻的角落,我们绕了一整圈才找到。
开门的是一个高大的小胖哥,戴着眼镜,身材滚圆圆的,说着一口顺溜东北话。小胖哥说他就是东北的。
他看了我身份证一眼,说:
“别叫我哥,我还比你小2岁呢。我叫你哥还差不多。”
“那不就跟我同年咯。”姜来说。
“对啊,我90年12月的,你呢。”
“嘿嘿,你看,我是8月的,你该叫我哥了。”姜来把身份证递给这个胖弟做登记。
“难得今天来住了两位大爷,小弟的店真是蓬荜生辉。”胖弟笑的眼睛都快挤没。
青旅分上下两层,上层住的是女生,下层住的是男生。男生都在一间大房间里,一共3张上下铺,一个铺着席子的单床就在阳台飘窗上放着。
“那是我睡的地方,我跟你们也睡一个房间。”胖弟说。
姜来特别喜欢这个床位,窗外可以看到天津海河的风景,夜里的灯光很明亮,照亮着两岸。
“我能睡这里嘛?胖弟。”姜来问。
“那可不行,那是我睡的地方,你睡了,我这胖墩子往哪搁啊?”
“这不都是空床吗,加上我们才住了4个人。”
“要睡可以,但得加钱噢。行不,兄弟。”胖弟露出了一脸神秘的笑容。
姜来从钱包里掏出200块给胖弟。
“够不够,不够我再给你。”
“我们就住两晚,你干嘛非要浪费钱睡这里。”我纳闷地问,这种浪费钱的行为真是匪夷所思。
“够够够,那你就睡这里,我把床收拾一下给你睡。”
胖弟很愉快地收走了钱,并且亲自姜来收拾床褥。
我在旁边,默默一个人套着床单被罩,有钱使得鬼推磨,我心里面想。
姜来说,我饿了。
看了下时间,快晚上9点,胖弟说这么晚,就到楼道里面随便吃吃好了。
姜来说不要。
于是老板推荐我们到对岸的和平路步行街看看。
下了楼之后,姜来跟我说,他特别害怕这种这楼,里面简直就像一个超市,什么都有。要是不小心着火了,都不知道往哪里逃。
“你不是睡窗边吗?火灾来了,你跳窗就好了。”我说
“我还真这么想的。”
“你真胆小,你要是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回去青岛。”
“天津就只有这么一家青旅吗?你干嘛非要挑这里住。你下次能好好选吗?”
“我挑选青旅的原则只有两个,第一,便宜,第二,还是便宜。要是想睡得舒服,回家睡就好了,干嘛出来跟我一起受罪。”
“我是怕你一个人孤单寂寞才陪你的。”
“得了吧。还不知道是谁孤单寂寞呢。”
“你这人,到底有没有良心。”
“应该没有了,早上被大闹小闹舔掉了。”
“我好想念大闹小闹,下次我们什么时候会再回到济南呢。”
“不知道,也许再也不会回去。这趟旅程,没有多少回头路走,只有向前,向前,再向前。”
到了和平路步行街已经太晚,大部分店都打烊了,我们在其中一条小路找到了还开着的牛肉面店。
面店里,坐着几个穿着工作服,刚下班的男男女女,一脸的疲倦,玩着手机,吃着8块钱一碗的素面。
我点了两碗牛肉面,姜来怕吃不饱,多点了一笼小笼包。小笼包热气腾腾,姜来两口就吃完,看来他也是太饿了。
买单的时候,姜来说,才25块,真便宜的时候,店里的几个还在吃的人齐刷刷地看着姜来。
“这应该是我在中国,吃过的最便宜的一次。原来天津还有这么好吃的面,才8快钱。我想,这水准,在五星级酒店里,应该能卖个98块钱一碗吧。”姜来和我走出面店,边走边说。
“你们青岛的消费是有多高,连8块钱的面都没有吗?”
“不知道,我没去吃过,我都一直住在酒店里。睡酒店的床,吃酒店的餐厅,去酒店的行政酒廊喝酒。”
“你难道还把酒店当你家天天睡啊。”
“对啊,酒店就是我家。我这几年,天天住酒店里。”
“你在青岛难道没有自己的家吗,你闲的蛋疼要天天住酒店?”
“有,但我不想回。”
“你家人呢,你家人在家里难道就不管你吗?”
“我爸妈都出国了,青岛的房子里,就我一个人住。与其住在空荡荡的屋子里,还不如住在酒店,起码还能看到活生生的服务员呢。”姜来轻描淡写地说起家里的故事,我听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们从和平路,走到了北安桥,在青旅大楼的对岸,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北安桥上古典主义的乐女雕像,和桥上的雕龙融为一体,金光闪闪,这座海河最耀眼的桥,就在我们面前,车马穿行,像天津这座开放的城市,夜不停息。
“虽然我不太想问,既然你都开了个头了,你就跟我讲讲你的故事吧,让我好好了解了解你。”我忍不住地说。
“没啥好说的,就是我爸妈在我小时候就离异了,各自出了国,再婚,生孩子。我小时候,他们就送我到国外读书,毕业之后,我就回到中国,呆在老家青岛。我爸妈他们都事业有成,钱多得没处花,他们俩,每个月都给我打几十万生活费,这就是我现在的状态。”他说这话的时候,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不带一点感情色彩。
“所以你不工作?”
“做什么啊?像你一样,每个月累得像头狗似的才赚一万几千吗?我什么都不干都有几十万一个月。”
“可是,你不觉得你的生活很空虚吗?”
“是啊,所以我就想跟你一样,环游中国。”
“那你爸妈,知道你出行的事吗?”
“不知道,他们也不管,每个月打完钱,问候两句,就不再理我了。”
我叹了一口气说:“也许是他们觉得给了钱就足够了。”
“嗯,给了钱就足够了,我也这么觉得。我很识趣,我也不问他们多要其他东西。”
“什么东西?”
“就是家庭啊,亲情啊之类,我从小就没期盼过。”
“可怜的破碎家庭的孩子。”
“别可怜我,我最不喜欢别人可怜我。”姜来像变魔术一样,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根烟和打火机,点起来。
“你知道嘛,在扬州的时候,那个腿快走不动的青旅老板,她也这样跟我说过,不要可怜她,她不希望别人因为可怜而怜悯她。”
姜来没说话,抽着烟,烟头的火光在吸气的时候,像火球一样明亮。虽然我不喜欢别人在我身边抽烟,但我知道,他抽的不是烟,是不甘,是寂寞。
我把话题一转,问他到底为什么突然想到住青岛的青旅。
他的答案出乎我意料,并不是我想象中,为了体验生活而选择青旅,而是,他定错了酒店。
“我本来是想要定柏悦的,结果一不留神,就定了柏海。嘿嘿。”姜来笑着说。
“我就将错就错,住下来,然后嘛,就遇到你咯。”
我被姜来的蠢萌弄得哭笑不得,可我默默想起,青岛好像没有柏悦酒店,也许,姜来真的是太孤单了,才不得不选择了青旅。
“走吧,回去吧,其实,青旅也没你想象中那么糟糕,还挺好玩的。”我对姜来说。
“是的,青旅没那么糟糕,只要不住在像超市一样的大楼里。”姜来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经过北安桥的时候,卖唱的野生歌手弹着吉他,卖力地唱起了宋冬野的《斑马,斑马》
——斑马斑马 你不要睡着了
——我只是个匆忙的旅人啊
——斑马斑马 你睡吧睡吧
——我要卖掉我的房子
——浪迹天涯
苦情的歌,带着悲伤。悲伤是一种传染病,每个人早已经病入膏肓。
姜来大方地往歌手的帽兜里丢下100块钱,他兴奋地连说几句谢谢,然后唱起了欢乐的《小苹果》。
回到青旅,店里关上了灯,点起了浪漫的小蜡烛,胖弟老板和几个小女孩一起,坐在一楼的大厅里,玩着桌游。
姜来看得特别认真,他说他从来没有和其他人一起玩过桌游。
“来吧,帅哥,一起来玩。”其中一个小姑娘让姜来一起加入。
“真的可以吗?”姜来问。
“当然可以,快坐下。”小姑娘们挤出位置示意姜来一起加入,姜来毫不犹疑地坐下来。
“另外的那个帅哥,你也要一起吗?”另外的小姑娘问我。
“噢。不用了,我还要去洗漱,你们慢慢玩。”我拒绝了他们的好意,人一多,我就觉得害怕,我总觉得自己的不合群是因为我得了人多恐惧候群症。
回到房间,飘窗的床已经铺好,我把门关上,躺在自己的床上,拿起随身携带的电子书看起来。
外面的笑声不断。
人生,就是在这些不经意的时候,领悟到点点滴滴,朱自清的名言: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此时此刻,正是我的心情。
小时候读书,不太懂这些话,总觉得看上去怪怪的,娇柔做作,无病呻吟,很多不懂的事情,以为都是别人一厢情愿的做作,长大之后,亲身经历过后,忽然之间,就懂了。
总有那么一管开塞露,让能迟钝的大脑茅塞顿开。
只是,我怎么想不通的是,第二天,姜来居然邀请了昨晚一起玩桌游的小姑娘和我们俩一起出行。
坐在前往的五大道的公交车上,我气得一言不发,碍着面子,我不好意思在一整车人面前,以及那几个不懂事的小姑娘面前发脾气。
“我跟你说,谢已,他们几个是一起来大学毕业旅行的,长头发大马脸的,叫小多;那个顶着一头爆炸头的,叫爆爆,那个短头发的,长得像个男的,叫魏楠,我都叫她伪男,本来还有一个,结果她一大早来大姨妈,血流成河,就来不了。”姜来给我逐一介绍。
“你们是从哪里过来的。”我问坐在我面前的小多。
“我们都在北京上学,我是河南的,爆爆是东北的,魏楠是广西的。”
“噢,真的是五湖四海。”我淡淡的说。
“那你呢,你是哪里来的啊。帅哥。”爆爆把爆炸头转过来,扶了扶反射着黄光的大墨镜,墨镜把她半张脸都遮没了,我没法看清她到底长啥样。
“上海。”
“你是上海人啊,我也好想去上海。我特别想去上海看外滩。”魏楠插上话。
“我不是上海人,我是广东的。”
“那咱们可是邻居呢,两广不分家。”魏楠说。
“我现在才知道你是广东的。”姜来有点惊讶地说。
“你又没问过我。”我说。
“我当然有,我在青岛刚认识你的时候,就问你从哪里来。你就说你是上海的。我以为你是傲娇的上海人呢。”
“没错啊,我是从上海来,我也从广东来,这两个答案,在这个问题前面,本质上都没有什么区别。”
“你这话说的也有道理。人啊,就只有三大终极问题: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到那里去?谢哥他能把其中一个问题搞懂,比咱们几个都厉害多了。”小多说,我有点搞不懂她是抬杠还是认可。
“你们别跟姜来学坏,别老叫我谢哥,叫我阿已就好了。”我说。
“好的,阿已哥。”三个女孩子异口同声地说。
我觉得脑袋有点要爆炸的感觉,幸好公交很快抵达,不然我肯定要伤害无辜群众。
站在五大道的指示牌面前,姜来他们在仔细地研究了路况,五大道说是五大道,其实,应该是六大道:成都道、重庆道、常德道、大理道、睦南道和马场道,大道小路,连成一大片,错综复杂,是一个开放式的旅游景区。
“走吧,别看了,看完你这路痴更加不会走了。咱们租自行车去。”
租自行车这个点子,是从网上查到的,青旅的胖弟虽然在天津开青旅,可是,在天津,他只懂吃喝,对天津的旅游景点,一问三不懂,于是我只好求助互联网。
“押金100,一小时30块。车篮里有一张骑行地图,你们就跟着骑,两小时就能回来了。”租车的大妈跟我说。
我们一共5个人,以重庆道为起点,沿着两旁道路,浩浩荡荡地出发。
五大道作为昔日的英租界,有着辉煌灿烂的历史,道路不宽,可是每一间楼房,都有着浓郁的异国风情,国外的建筑设计师,把这片普普通通的中华土地当作建筑的试验场,各种精美绝伦又富有创造力的宅邸把这里变成中西合璧的迷你小镇,上世纪民国时期的审美素养,在这里一览无遗。
可是,一直在上海生活的我,早就对这类万国建筑博物群失去了兴趣,无论是前不久刚去过的青岛八大关,还是上海最引以为傲的外滩。
“这里的东西,跟青岛的八大关有啥区别?”姜来骑着车问我。
“来这里看建筑,你需要用自己的想象力。”我说。
“怎么想。”
我让他们从自行车上下来,停在一个看上去很普通的宅邸前面。
我指着宅邸,对他们说:“我不懂这些房子的历史,我也不知道到底这间房子曾经住过谁,可是,你看。”
他们顺着我的手指的方向看去。
“你看着这窗,上面的红漆早就脱落了,露出了原木的窗框,后面还挂着旧得发黄的窗帘,你想想看,这里可能住着谁。”
“一个老头?老太婆?反正应该是快挂的那种。”爆爆不屑地说。
“那如果是一个老太太,那她为什么还住在这里?”我问爆爆。
“因为穷呗,要不,就等着拆迁赔钱换新家。”爆爆继续说着。
“那为什么住在这么豪华的房子里面的人,会穷呢?他们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情。”
“也许,在文革的时候,被抄家了,什么都没有,就剩下个破房子。毕竟,住在这里的人,以前肯定是非富则贵。”小多想了一想,慢悠悠地说。
“不对,我在历史选修课里面学过,解放之后,很多老房子被没收产权,全部充公,属于国家所有。后来住进去的人,其实都不是原来的主人了。有可能,和我们父母一样,都是普通人。”魏楠明显就是接受过高等教育,说话明显有理智。
“唉,我们在这里纠结谁住谁不住有啥意思。”姜来很不耐烦地说。
我使出我的杀手锏,用尽我的想象力,给他们一个完美的解释:
“如果,我跟你说,这里住着的,是一个老太太,年轻的时候,她嫁给了一个从英国来的绅士,可是,没多久,战争爆发,这位老太太的丈夫被迫回国,回国的时候,他对老太太说:亲爱的,我会回来的,在这里等我。结果,这一等就是好几十年,他丈夫再也没有回来,不知道生,不知道死。老太太从他离开的那天开始,每天都会打开窗台张望,看看丈夫是不是回来了,窗台上已经掉光的漆,就是被老太太的双手磨掉的。”
他们听完,目瞪口呆,一会,齐刷刷地给我鼓起了掌声。
“瞎编也能编得那么精彩。谢已你太厉害了。”姜来不由自主地说。
“我这叫发散性思维,看这些破房子,不是用眼看,而是用想象力去看。”我藐视地说。
“那让我来想想,如果是我,我就会想象这户人家,原来是一对外国夫妻,结果,有一天,女主人不小心从楼梯摔下来,摔死了,死之前,她看到她丈夫在跟女佣接吻,结果死不瞑目,变成厉鬼缠着家里的人,把女佣逼疯了之后,还让男主人从窗台里跳楼自杀,男主人很顽强,在窗台上坚强地控制自己的身体不要往下跳,结果,你知道,中国质量都一般般,窗台在关键时刻裂开了,男主人就这样死掉了。然后,这个房子里面,就再也没有人住。你看,我这想象力,也够丰富吧。”
“好好的一个浪漫柔情的故事被你弄成鬼故事。”爆爆说。
“你们几个在我家门口干嘛啊,大中午的睡午觉被你们吵醒了,快走快走,你们这些游客一天到晚看看看烦死了。”
说时迟那时快,屋子里面走出一个穿着睡衣的大妈,凶神恶煞地赶我们走,我们赶紧骑上车,飞快地溜走。
“姜来,你的故事是对的,一看那女主人就像被恶鬼缠身。”我说。
“看,关键时候还是我最厉害。噢耶!”姜来一兴奋起来就像疯一样,在没有车的路上飞速骑行。
没骑多远,天就下起了暴雨,我们连忙躲在一家咖啡店里。
“今天我特别高兴,我来请客。”姜来又使出他的绝招——买单请客,拉拢人心还是他厉害。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三个女孩子拿起菜单点起来。
“我就要一杯黑咖啡。”我没看菜单就点了。
黑咖啡是我唯一喜欢的饮料,我喜欢那种,留在舌头上的苦涩,慢慢品尝,伴随着回忆一起回甘。
第一次喝黑咖啡,是我刚认识林麟的那会,那时候刚来上海没多久,我在上海还没多少个朋友,为了显摆洋气,我约林麟到家附近咖啡店喝下午茶。
在此之前,我只喝诸如拿铁,卡布奇诺之类香甜浓香的咖啡。
当时,林麟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小艺术家,参加过一两次小画展,小有名气。
年轻的我,想对他表示自己的与众不同,当服务员递给我菜单,我看了一眼,装酷点了一杯黑咖啡。
林麟和我一样,也点了黑咖啡。
“原来你也一样喜欢喝黑咖啡。”林麟问我。
“是的。我喜欢苦涩的黑咖啡对思维的强烈碰撞,就像你的画。”
“换着法子赞自己有审美,我也喜欢。”林麟笑着对我说。
黑咖啡上来之后,还附上一小杯鲜奶和白砂糖。
我继续很做作地,什么都没加,就直接喝。
我还很清晰地记得,那一口差点让我想吐的纯黑咖啡的味道,就像一杯没有煮熟的中药,我皱着眉头,强忍着吞下去。那一天,近两个小时的下午茶是我人生最难熬的下午茶,我强忍着恶心,逼自己一定要把这杯黑咖啡喝完,我用手把弄着鲜奶和白砂糖,想趁林麟不留意的时候,偷偷地加点糖。
可我也留意到,每一次林麟喝一口黑咖啡,也都和我一样,微微皱着眉头。
“这家咖啡,味道好像不太好。”林麟说。
“我也觉得,还不如我家里的速溶咖啡呢。”我顺着他的话说。
“还是喝水算了,这家咖啡,下次也不会再来了。”
“是的。服务员,给我两杯水。”
我心里的重担马上放下来,最起码,我有一杯水可以漱漱口。
我们俩咕噜咕噜地把服务员刚递过来的水喝光。特别满足。
很久之后,在一个平常的深晚,我到林麟的工作室夜访,我们聊起了刚认识那会的时光。
我说,那会喝黑咖啡就是为了在你面前装逼,显得自己特别有品味。
他说,他早就看出来,只是不想拆穿,人生都那么艰苦,何苦再拆穿别人。
我笑着骂他就是个贱人。
他接着说:“其实,我也没多好,刚认识你的时候,我一幅画都还没卖出,身上穷得响叮当,房租都快交不起。可是,跟你见面总不能那么寒酸,于是,我去商店买了件新衣服,标签也没撕掉就穿上来见你。见完你之后,我再把它退回商店。”
“原来你也是一个贱人。”我忍不住笑出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也点黑咖啡吗?”林麟问我。
“你也一样是在装逼吗?大艺术家。”
“不,因为黑咖啡是咖啡店里最便宜的饮料。我只有这个选择。”林麟笑着说。
我们俩笑得肚子都翻腾起来。笑我们曾经尴尬的过去,也笑我们自己年少无知。
毕竟,人生得要经历一段段尴尬的时光,才能获得成长,每一次回首,都唤醒一次坚强,把脆弱的我们,裹上一层层透明的茧。
在和林麟的第一次相遇之后,我和林麟,不由自主地爱上了黑咖啡。这故事,只有我们自己知道。
“雨停了,我们走吧。”看着窗外渐渐弱小的雨,我说。
我们五个人一起,重新上路。路上,还有丝丝雨滴落在身上,从屋檐上,从树上,从云上,我们很快穿过一条又一条道路,自行车溅起的水花,溅落在草丛中,滋养着时光,滋养的岁月。
路边有人坐着马车从旁经过,像童话里的人物般美好。
我们把车还给店里,天已经快傍晚,小多说,我们去看天津之眼摩天轮吧。
到了天津之眼摩天轮,雨后的黄昏落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夕阳之下,每一座高楼大厦平房住宅都像城堡一样辉煌灿烂。
三个女孩子叫我们一同上去,五个人,刚好可以坐满。
我看了看门票,觉得有点贵,不太想去,我觉得在下面看看就蛮好的。
“来都来了,不去就浪费了。”姜来不断地在怂恿我。
来都来了,这话,其实特别自欺欺人,在中国,正是因为中国人这种随遇而安的思维,即使是鸟不拉屎的景点,都有络绎不绝的人送上钞票,哪怕出来之后对天发誓再也不来这鬼地方,可是,来都来了,就像一句魔咒,诅咒着每一个旅行的人。
我被迫着掏出70块钱,和他们坐上了这座全世界唯一一座建设在河上的摩天轮。
摩天轮缓缓上升,视线慢慢从窄到宽,子牙河,南运河,慢慢出现在眼前,两河在不远汇合成了海河,流向远方的大海。橙黄的落日,自地平线慢慢过渡到紫蓝色,两岸的灯光,也逐渐亮了起来,像一条缤纷的彩带,包围着这片美丽的风景。
整座天津城,像一个被慢慢抬起的美人,接受我们真挚的敬仰。
我的心情慢慢地愉悦起来,花了70块钱,总算没有浪费。
到达最高点的时候,摩天轮的灯全部亮起来,三个女生疯狂地叫起来,拿起手机不断拍照和自拍。
这么美好的时光,有这么多人相伴着,应该是非常幸福的时刻。可是,我隐隐约约有点落寞,坐摩天轮这么浪漫的事情,只应该和最爱的人在一起。
“姜来你怎么闷闷不乐的样子。”我问。
“没有,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姜来说。
“什么事情,快说给我们听听。”三个女孩子八卦起来。
“没什么事情。”
“我们三个可是恋爱达人,有什么感情上的心事,记得跟我们说。”三个女孩子说完又回到自拍模式。
“是不是还在惦记着70块钱的门票,你一个大男人,至于吗?来,我们来拍个照,跟你出来玩了那么久,还没跟你合影。快,笑一个。”姜来把我搂了过来,拿起手机,和我一起自拍。
我醒了醒,尴尬地笑起来,手机咔嚓一下,把我们俩定格在120米的高空,这是我们俩的第一张自拍。
28分钟之后,我们回到了地面。
和三个女孩子一起玩,其实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糟糕,一路有说有笑,除了嘈闹了点以及每到一个地方都要拍照之外,其实也还好。
他们问我,为什么不拍照。
我说我没有这个习惯,我喜欢用双眼记录风景。
可你老了之后,没有照片,你还能记得你曾经环游过中国吗?
不记得也不要紧,有些东西,该记得的,永远记得,该忘记的,早晚忘记。
也许有一天,我会忘记我曾经到访过的城市,忘记每一次坐火车的颠簸。可是,和姜来在一起的时光,是我永远忘不掉的。
第五章(-):错城
期末考试,快迟到的时候,我回到了教室。
老师正在发试卷,我赶紧坐下来,掏出笔,正襟危坐,严正以待。
老师把试卷发到我手上,在我的桌子上敲了三下。她一定是在提醒我下次考试要注意点,一定是这样子。
考试全部是选择题。选择题很奇怪,只有两个选项,[对]还是[错]。
好奇怪的考试,我从来没有遇到,我偷偷地瞄了一下其他人,他们正做着和我完全不一样的试卷。
我看到我的试卷上写着[20xx年度谢已期末考试]
我签上名字,开始作答。
1.你曾经在教室里偷偷自慰。
[对] [错]✓
2.你不止一次想杀死数学老师。
[对] [错]✓
3.你偷过家里的人的钱,还不止一次。
[对] [错]✓
4.你背叛过自己最爱的人。
[对] [错]✓
5.你把鼻屎弹在你最讨厌的人的杯子里还亲眼看着他喝下去。
[对] [错]✓
6.你在电梯里放屁,可是却第一个捏着鼻子。
[对] [错]✓
7.你把同事犯错的记录写下来,然后匿名发给了老板,然后老板把他辞掉,你升职了。
[对] [错]✓
8.你其实每天都在逃避自己,逃避现实。
[对] [错]✓
9.你从来没有爱过你的家人。
[对] [错]✓
10.你爱的人,每次他们说完我爱你之后,你就逃走。
[对] [错]✓
11.你其实比任何人都需要钱。
[对] [错]✓
12.最后一次回家,你只是为了确认他们还没有死。
[对] [错]✓
13.你小时候会在台风天哭泣,因为你觉得自己就该死。
[对] [错]✓
14.你有想过自杀,不止一次。
[对] [错]✓
15.你养死过57条金鱼。
[对] [错]✓
16.你觉得自己很可怜
[对] [错]✓
17.你是个傻逼。
[对] [错]✓
18.你知道自己是个傻逼。
[对] [错]✓
19.你会否定这一切
[对] [错]✓
20.你会全部都选错
[对]✓ [错]
我把试卷完成,交到老师手中。老师马上批改。
“各位同学,今年年度最佳学生,就是谢已,他这次考试成绩,是全宇宙第一。”
“谢已你最棒,谢已你最厉害。谢已我好爱你。”同学们都在讲台下面呼喊着。
他们看着那个被绑在十字架的谢已。
他原来就是个圣人,他原来就是一个伟大的人。
没有人能像他这样,用没有决定所有,用否定确定肯定。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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