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于农村,长于农村,我热爱农村的田野,热爱农村处处可见的不知名的花花草草。
我热爱农村的老院子,热爱老院子里那低矮的老土墙。
幼时的院子是没有大门的,院墙,是低矮的土墙围成的,它的作用仅限于保护每家的领土完整,告诉大家,这个土墙里面是我家的地盘,就像我们小时候扮家家一样!别说防贼了,连鸡鸭都关不住。
记得家里的大公鸡,最喜欢飞到土墙上,头一抬,脖子一伸,喔喔打鸣,惹得整个院子里的母鸡全都停下动作,侧耳聆听,很有王者之风,我觉得,多半应归功于那个不是太矮的土墙!
正如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一样,也没有十全十美的鸡!那只又威风又漂亮的大公鸡,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它不允许有人比它更美,见不得有人穿花衣裳,要立马冲上去啄,我家姐妹三个都受过她的气,有一次甚至啄烂了谁的手。爸爸恼了,要卖了它,找来一个收鸡的人,那人骑着自行车,车上绑着一个长木棍,木棍前面装着一个大网兜,后车架上搭两个铁篓子,里面全是耷拉着脑袋的公鸡。
那人动作干脆利索,拿起网兜追着大公鸡到处跑。院子里,成群的母鸡惊慌失措,咯咯咯咯地叫着,东边跑来西边跑,家里的大黄狗跟在那人后面狂吠,汪汪汪地添乱。最后大公鸡被挤到角落里,眼看就被捕了,它拼命地拍着翅膀,滑翔着跃过土墙,逃走了,这次,也多亏了那个不太高的土墙!
后来,还是趁它晚上睡觉,把它捉了去,卖掉了!
喜欢土墙的还有一个小牛犊,膘肥体壮,浑身油光发亮,吃饱了没事干,就去做运动,从土墙的里面跳到外面,又从土墙的外面跳到里面,跳过去欢快地哞一声,跳过来也欢快的地哞一声,欢快地晃晃脑袋:“看我多厉害!我又跳过去了!好好玩呀!大家都来看我啊!”果然,好多邻居家的小伙伴儿都跑来看,比奥运赛场上的骑马比赛可好看多了。后来它胆子越来越肥,跳出去,一溜烟儿就跑没影了!
有一次,天黑了它还没回来,老牛在牛圈里不安生了,转过来转过去,扯着牛鼻子上的缰绳,哞哞的叫声一声比一声长,叫的爸妈心里发慌,害得我们都出去寻它。等带回来还给老牛,老牛一点批评它的意思都没有,还在小牛身上舔来舔去,亲个没完没了,真是一点原则也没有的家长啊!
后来,它果然闯了祸,吃了人家的庄稼,让人家找上门来!父亲要把它卖掉,我哭了起来,我早就把它当作是我们家的人了,扯着缰绳不让父亲带走,一直跟父亲犟着撵到村头,差点儿挨了打!
大公鸡、小牛犊一个个离我而去,幸好我还有小伙伴儿。比起大公鸡和小牛犊,小伙伴儿们玩的花样儿就太多了!爬上土墙往下跳,比谁跳得最远;站在土墙上往前走看谁走得又稳又快;拿一把石子,骑在土墙上捏子儿,两个腿耷拉在土墙两边,悠哉悠哉的晃!等到玉米收仓了,爸妈就把玉米杆斜搭在土墙上晾晒,那里就成了捉迷藏的好去处,连着好些天,我们头发上、衣服上粘着碎玉米叶和玉米须!
那个土墙,在我的眼里,比现在小朋友的任何高级玩具都要好玩多了!
多年后回老家,看到十字路口有卖油条的,一根根磊着,金黄金黄的,香喷喷的,不由地走过去。卖油条的个子高我两头,看我来了,抽了个大袋子,跟我一起使劲儿往袋子里塞油条,还笑着:“多拿点儿!不用给钱,好吃再来!”我只当他客气,和气地往称上一放:“够了,称称吧!”谁知他往我手里一塞:“不用称!”这下我生气了,这算什么事!我往称上一放,大声说:“快点啊!看看多少钱?”他脸红了,讷讷地说“好好,五块钱吧!”
我拿着东西回家了,一路上悻悻地,这人好怪!回家和母亲说买了五块钱油条,母亲扭头一看,奇怪道:“五块钱哪能买这么多油条呀?”我和她说起这个怪人,母亲很吃惊的样子:“怎么你没认出来?他是青林啊!小时候和你一起玩的!”我猛然想起他从土墙上跳下来的飒爽的英姿!想起他捉了青蛙偷偷放进我的课桌里吓唬我,被我发现,趁他不注意,一巴掌拍到他背上,雷一样响,他懵着脸到处瞅!
“他怎么长那么高啊?”我懊恼地责怪他!骂自己怎么眼睛笨成这个样子!仔细算来,和他要有20多年没见过了吧!不想他竟如此落魄!想要去找他,饭菜已上桌!明天吧!事实证明,“等明天”真会害死人,凡是应该做的事马上去做,不要拖,拖出来的只有后悔!
第二天,以及后面很多天,他都没有出来,是我无意的伤害害他如此吗?我想去他家里找他,又怕村子里闲言碎语,男女有别,大家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想来想去,日子就长了,再过去反而显得奇怪了!只好作罢!算是就坐实了“得意忘友”的坏名声!虽然自己过得也并不得意!
大公鸡,小牛犊,好伙伴儿,都和土墙一起,留在了记忆里,再也回不来了!
土墙早就没影了,取而代之的是家家户户的高墙,和高墙一样高的紧闭的大门,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每年回家,一样热闹,一样开心,有爸妈的地方就有家,有家的地方就有欢声笑语!那是再高的高墙也挡不住!只是,爸妈也老了,心里的那个温暖的家啊!也渐行渐远了!
人啊!就是这样,走着,丢着,走着走着,终于有一天,把自己也走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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