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农乘上满是尘土的大巴车，准备从女友家返回工作所在地——一个国家级贫困县。
雨农在贫困县下面的一个乡中学执教。那个破烂不堪的农村中学，只有两幢三层教学楼，一幢两层办公楼，还有两排教师办公室兼宿舍平房；教室宿舍前面是一个依山而建的简易操场，环形150米；开运动会的时候，不好好数着跑步的圈数，一不小心就数错了。
有一回进行的是800米跑步比赛项目，年轻的体育老师吹着哨子发令、用小红旗起跑，开始还全神贯注地数着，第三圈的时候，体育老师目光就开始游离了，跟着人群中中意的年轻女教师的身影，穿行飘忽。结果学生们跑了6圈时，他还没有按下秒表，后来只好让学生重新跑一次。
贫困县里，教师的来路也有好几种，有省城来支教的，其他地区交换的，到更贫困的省外山区去招聘来的，还有本地高中毕业代课的。教师正式编制控制很严，那时因为县级财政本身就困难，有时甚至要靠“外援”，是个“吃饭财政”，怎么也没有多余的人头费分拨给教育系统。
那时的老百姓也还比较贫穷，改革开放政策虽然已经推行十几年，但大多人家刚过温饱线。能让孩子们穿戴整齐来校上课，已经算是有了进步。每年暑假结束前，教育局的“普教科”就会专门开一次会议，动员各地各校领导班子分别下村入户，动员可能不来学校上课的学生。
流失的学生越多，很多教育资源就会闲置，长此以往，别说其他，连教师都养不住。
没有经过贫穷的煎熬，不知道奋斗有多重要。很多老师思衬着自己的出路，像这所破烂学校门前的小溪，赭黑色的石桥底下，暗流涌动......
江河自有江河的梦想，小溪自有小溪的盘算。回省城的支援时间一到就回了；有关系有能力的，不是调走了，就是调出教育系统，或者调到教育局机关，过起按部就班的生活。真的没什么能力的，就想着法子离开教学一线，去图书馆阅览室、实验室这些没有升学压力的地方。
从外省招来的大多是女教师，她们离开了她们那边的山区，来到了这个贫困县的山区，订了起码5年的教学合同，几乎全部“入坑”。其实略微想一想就明白，要被人家“相中”成为贫困县的正式教师，肯定得有一线教学经验，才能在“试讲”中脱颖而出。那时24、5岁的姑娘，5年合同，不赶快结婚生子，一不小心就熬成了“大龄女青年”，直接面临人生各种难题。而对于这个贫困县而言，却一举多得：缓解了师资紧缺，提高了教学水平，解决了贫困县不少男青年娶不到老婆的问题，说不定还能提高下一代的“人口素质”呢！
雨农也想着自己的出路问题。在他大学还没有毕业的时候，假期里回去，就劝父母能退休就早点退休，能离开这个地方就早点离开。恰好遇到这个贫困县的剧团生存难，面临撤销解散。这个档口，提前退休，成了顺理成章的事儿。
没有背景，没有关系，只能靠撸起袖子，认认真真地教学，勤勤恳恳地工作。不出一年，一个谁也管不住的初三班级，给雨农管理得有条有理，文化科成绩也名列全段前茅。第二年暑假，教育局提出要破格提拔雨农，调他到另外一个相对小点的初中担任校长。这回这边的老校长不同意了，说要培养就培养雨农在这里当校长吧！
校长在谢绝教育局的同时，也找雨农谈了一次话，劝他别去那所初中。说那里的女教师大很多是县里科局级领导的家属，工作很难开展；要当校长，我这个位子迟早是你的，我甚至可以早点退下来。
说得雨农怪不好意思的，雨农假装着十分感激老校长知遇之恩的样子，说着“就听您的”的表态，心里想着，即使当校长，那也只能算是过渡的桥板，我还想走得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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