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后,我独自到公园里散步。公园里人很多,我不喜喧闹,便朝着一条小路走去。唧唧,唧唧,草丛传来响声,我为之一振,好熟悉的声音!原来是虫鸣!突然想起那一片虫鸣声,在记忆深处,那些宁静而美好的夜晚……
乡下的傍晚时分,鸡、鸭群像是揣准了钟点似的,天色一黑,就陆陆续续走进栅栏里了。拖家带口的老黄牛,在夕阳下也领着中牛、小牛,“哞哞哞”不慌不忙地向着牛栏走去。
在院子里支起一张桌子,端出简单又平常的饭菜,人们吃起了晚饭。一边扒着碗里的饭,一边天南海北的阔聊,直到星星爬上来,在漆黑的夜空中眨巴着亮闪闪的眼睛。辛劳了一天的人们,洗完脚便睡去了。乡村的夜,这才拉开了帷幕。
我依偎在外婆身边,尽管她第二遍讲完了《牛郎织女》,我依然没有睡意。一片月光从窗子跳了进来,投在地上。夏夜微凉,夜色格外清朗,我虽然乖乖躺在床,但我的心早已顺着月光跑出去了。窗外那么热闹!唧唧——唧唧——
是墙角下,还是草丛中?传来天籁般的浑响,虫鸣声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它们到底在说些什么?似在热烈讨论,又似闲话家常,我竖起了耳朵,听呀听,它们好像知道我在听一样,响了一阵,就故意抬高神秘,不响了。不到一会儿,有三两只调皮的,鸣了清脆的几声,然后相互打岔,又变成混唱了!我听不出是哪种虫子了,便心急地推了推快要睡着的外婆。
“窗外什么虫子在叫?”
“多着了,一片声响,你说哪个?”
“这个!听——最大声这个,听到了吗?是什么虫子?”我在黑夜里睁大了眼睛。
“是蝈蝈吧。快快睡了,再不睡就天光了。”外婆边说边打哈欠,对那片虫鸣习以为常,却敷衍不了充满惊奇的我。
“不行,阿婆你快说,窗外都有什么虫子在叫?”我不依不饶。
“嗯,蝈蝈、蟋蟀、纺织娘、油葫芦、金钟儿、竹蛉子……”外婆糊糊涂涂的罗列了一大串名字,可能外婆太困了,这些虫子是不是大合唱中的,分别又是哪些叫声,外婆又没说。
只能我自己来听了。唧唧,唧唧——这就是外婆说的蝈蝈了!好小子,想不到这手长脚长、外表俊朗的家伙,也拥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促织娘呢?这个我知道,就是我平时喜欢捉的小东西,它的歌唱本领也不小。一声声,吱吱——吱吱——真的挺像在催人快快织布。它的声音悠婉而弥长,或唱或吟,兀自沉醉在演奏中。还有我听不出来的其他虫鸣,虽各有不同,但又是那么和谐。它们时而独奏,时而合乐,时而大合唱,声势浩大,清晰热闹,天地之间充斥着欢歌。夏夜的村庄,是交给虫鸣的。单是听着这一片虫鸣,就让人感到,它们把黑夜唱亮了,把万物唱醒了,乡间的大舞台全是它们的了。
我得去看看它们的热闹演奏!我太想出去看看了。就对外婆说,我要去上厕所。于是跑到院子去了!好亮好亮的月光啊,乡村夜晚一片祥和,只有那清脆的虫鸣声,更显得夜的宁静。细听,那石墙缝和土坯缝中,也隐藏着一些声音。他们弹起悠然自在的夜曲,弹得茫茫夜色都变温柔了。我故意拍一拍手,那声音立刻戛然而止,虫子们一定是被我吓坏,手忙脚乱地临时取消聚会了。我高兴极了,蝈蝈和蟋蟀在哪?它们扯开嗓子尽情歌唱,那声音就在我脚边的草丛里。我刚靠近,它却立即停止了叫声;等我离开,它又开始“吱吱——”,我再走近,它们又停了,像是故意逗我,太调皮了!或许,它们是表示不想我加入?我想一想,也对,它们在虫的世界中,有属于它们的精彩,我怎么能去打扰呢,只要能够聆听它们美妙的鸣唱就好了。
我轻手轻脚地回到房里,爬上床,外婆又说,快快睡了,明日要回书房。我轻轻地嗯了一声。闭上眼睛,大自然的天籁之音——乡村的虫鸣声声,传入我的耳朵里,夜深了,歌唱家们还不知疲倦呀!听,黑夜中,似乎能够分辩它们的细微情绪,这一声,发自内心的欢快,那几声,是热情又兴奋的。万籁俱寂,天地之间,只有这片虫鸣声,唧唧……啾啾……沙沙,我安静地听,随意地听,虽然不能看到它们各自的模样,能够听到它们美妙的歌声,也感到满足了。
夜已深,窗外投进来的清澄月光,慢慢变短了。屋外,黑夜有了虫鸣的陪伴,不会感到孤寂。屋内,外婆轻轻的鼾声,应和那一片高高低低的虫鸣,伴着我,一夜清梦,一夜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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