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于下午17：28分驶离车站，车厢内的上座率不到六成。途经几个站后，又有一大批旅客下了车，车厢里空荡荡的，只剩下零星几个乘客分散坐着，或望着窗外或靠着睡觉。相邻车厢的乘务员也趁这个难得的休息机会，一起聚在乘务室门口，懒散地抽烟聊天。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远处灯火点点，此刻家家户户都围坐在一起享受着欢聚的美好时光。心急的孩子已经迫不及待地放起了烟花，绚丽的烟火此起彼伏不断升腾起来，如鲜花般绽放，划过天际点亮了夜空，转瞬之间却又消逝。章俊迷茫地望着窗外的烟花盛景，心中感慨万千。每个人的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来去匆匆，有的人可以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去照亮别人，而有的人可能一辈子都是默默无闻黯淡无光。
从餐车打饭回来的黄一诺手里拎着盒饭，高声招呼大伙儿一起吃饭。过年用餐的旅客不多，所以今天餐车供应的只有干巴巴的米饭和卷心菜炒肉片。三人各自把从家中带出来的熟菜铺开来，窄小的桌板上摆的满满当当，三个人就这样在晃荡的硬座车厢里，吃了一顿简单又难忘的年夜饭。
第一次在外过年的黄一诺显得很兴奋，跟老韩有说有笑。章俊嚼着糙糙的米饭，望着意气奋发的黄一诺，满满都是自己年轻时的样子。任职警察以来，记不清这已经是第几回因工作原因在外过年了，大大小小的案子也破了不少，章俊总是要求自己竭尽全力，做到问心无愧。只是忘我工作的同时，却忽略了对家庭的照顾，因此错过了许多和家人一起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光。此番前往江东省，犯罪嫌疑人是否回到了河西老家，说实话章俊自己心里也没几分把握，不过只要有一丝希望他都不愿意放弃。
除夕的饭菜准备完毕，王丽琴关上堂屋的大门，支好桌子，端上了八样菜式，又在四面整齐地摆满筷子和小酒盅，一一斟满白酒，准备进行接祖宗回家吃年夜饭的祭祀仪式。婆婆端来一口破铁锅，点火化起了纸钱，两个人毕恭毕敬地磕头跪拜。须臾，狭小的屋子里已弥漫着浓浓的烟，王丽琴把儿子刘龙喊过来磕头跪拜。看着儿子跪着磕头的背影，她心中五味杂陈。公公和丈夫先后不幸去世，女儿长大后远嫁外地，现在家中只剩下年迈的婆婆，儿子刘龙和她三人。婆婆虽然年过七旬，但身体总算健朗，能做些简单的农活和家务，也能让王丽琴安心去工作。现在唯一让她担心的是自己年轻的儿子刘龙。
刘龙从小在爷爷奶奶的溺爱中成长，养成了叛逆任性的坏脾气。父亲去世后，他的的性格变得孤僻冷漠，学习成绩也一落千丈。中考成绩下来居然连高中都没有考上，在县里的中专混了三年。中专毕业后，刘龙先后找过几份工作，但都因种种原因中途辞职不干。王丽琴曾几次劝他保持耐心，用心去做事，可是收效甚微。双方争执不下的结果就是刘龙一次次地赌气离家出走，不过每次出走的时间都不长，几天之后他自己又会回到家中。王丽琴也几次问过他跑去了哪里，可刘龙却从来都不肯跟母亲说。久而久之，王丽琴也拿他没了办法，任由他呆在家里虚度光阴。
一次偶然的机会，县城的表哥请刘龙去他家玩。表哥家里条件不错，应有尽有。刘龙在表哥家看了vcd的影碟，精彩的电影情节深深吸引了他，令他欲罢不能，回家后他一直缠着王丽琴给他买一台影碟机。家里条件拮据，王丽琴自然不肯答应儿子的无理要求，并告诉儿子想要看的话就自己工作挣钱去买。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刘龙再也没提起过买影碟机的事儿，王丽琴也渐渐淡忘了。
一天，刘龙在家中留下一张字条后便离家出走了，字条上只有寥寥几句：妈，我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勿念。当王丽琴和婆婆看到后，心里万分着急，到处找遍了也没有刘龙的下落。直到一个月后，刘龙打电话回家，告诉母亲他去了外地，目前找到了一份自己满意的工作，有了固定收入叫家里不要担心，但是暂时不会回家。
临近除夕，刘龙一声招呼也没打，突然回到家中，一年多未见，刘龙变黑变瘦了，王丽琴和婆婆搂着他相拥而泣。两人问了刘龙一年多来在外的情况，但刘龙却含糊其辞的回答。不过只要儿子回到家中，王丽琴也就不管这么多了。
祭拜完毕，王丽琴收拾好桌子，端出酒菜，祖孙三人围坐在一起开始吃年夜饭。奶奶许久未见疼爱的孙子，不住地往刘龙的碗里夹菜。
“奶奶，我都这么大了，您别光顾着给我夹菜，自己怎么不吃？”刘龙边说边给奶奶的碗里夹了很多菜。
“龙龙，你在外头这么长时间，吃了这么多苦，回家了就该多吃点！奶奶老了牙不好了，吃点素的就行了！”
“奶奶，这一年多来，我都没有好好孝敬您，这个您拿着！”刘龙说着掏出一个红包双手奉上。
“哎！我说你这孩子这是干嘛呀？”
“妈，这也是龙龙对您的一片孝心，您就收下吧！”王丽琴欣慰地说。
“好好好，我的乖孙子！”老人家哆嗦着伸出手接过红包，眼中泪光闪烁。
“龙龙，你在外面有没有谈女朋友？”
刘龙愣了一下，回答说：“没…还没呢！这些事儿还早了，我还想等稳定一点再说！”
“对了，上次你舅妈对我说起过，她娘家这里有户人家的闺女比你小一岁，工作也不错，要不趁这几天让舅妈约个时间，你俩碰个头怎么样？”
“妈，我过年才23，现在真不着急！”
“怎么不急？你瞧瞧村里好几个跟你一样大的小伙子都有孩子了！现在找女朋友就是要趁早，晚了好女孩都被人家抢走了！”奶奶着急地抢过话头。
“对呀，先认识认识，谈几年彼此觉得合适的话再考虑结婚嘛！”
“我…”
“就这么定了！让你妈跟你舅妈商量下，约个时间见个面！”奶奶说着说着露出开心的笑容。
“我…我明天想去看看外公外婆，然后过了初二就要走了…”
“啥？初二？龙龙你才回来几天啊！工厂里也没这么早上班吧？”
“恩…上班是没这么早，不过我进厂时间短，很多业务还不熟悉，所以想早点过去…”刘龙转动眼珠想了想后回答。
“这样啊…”
王丽琴和婆婆听了都非常失望，老人家由衷地发出了一声叹息，三个人彼此无话，看着满桌的菜陷入了沉默……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