睥睨天下 68 | 翁山颠倒前缘（上）
朝阳初上，袁怀昭匆匆赶到府院，心中记挂着今天的约会。只是许久不曾回京师，得义父传唤，又岂敢不到。在堂内等了许久，方见那威严的身影缓步出来。
“怀昭见过义父！”端端正正地下拜见礼，却听上座那人语气透着严厉，“这次让你响应李子龙策划的起义，怎地办得如此难看？好歹你也是在江湖闯荡了许多年的侠士，历练日久，也积累了相当的名望，这次让你带几个好手进京助拳，不指望一举成功，也不至于连元辰殿的边儿都没碰到就无功而返吧。最后竟然还要我亲自出马善后！”
袁怀昭面露赧色，道：“义父教训的是。怀昭起事前曾与李子龙几番面谈，觉得他整个计划颇费心机，考虑周到，却未料想临到当头会被御马监和锦衣卫侦破。怀昭当日赶到之时，李道士已功败垂成，因此未再执意相助。”
“朝堂便是如此，政治斗争风云诡谲，远比江湖来得复杂，往往一夕之间，便可改朝换代，使天子沦为阶下之囚。为父多年教导，可惜你仍不知其厉害。身在帝侧之人，最能影响时局，岂不闻当年石亨、徐有贞、曹吉祥等人，一夕便可发难叛乱，另立君王？此次事败，便是提醒你，御马监也好、锦衣卫也罢，万不可轻视。成王败寇，往往就掌握在这些人的手里。”
袁怀昭听得那人语气中颇带沧桑感喟之意，不敢多问，道：“孩儿肤浅，妖狐一事无功而返，特来向义父领罪。”
那人轻哼一声，“罢了，我已及时将那道士灭口，便是谨防锦衣卫的人顺藤摸瓜，继续追查，招致更多的牵连和损失。如今袁彬老儿已经调任，新任指挥使据说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却被朱见深委以重任，足见其能力不凡。”
袁怀昭闻言顿首道：“怀昭与那楚进良曾几番照面过手，论武功，这人的确非同一般。”
上座人道：“不仅此人，御马监那小太监也不可小觑。他大破妖狐一役成名，如今成了西厂督主，手中的权势更胜东厂数倍。如今这小儿不但在全国遍及刑侦网，对朝中大臣也敢下手整治，竟是一柄杀人的快刀。”
袁怀昭道：“东厂一帮番子还未除尽，如今又添了西厂。倘若他们也是些危害苍生，陷害忠良之辈，怀昭一定替义父将之一一铲除。”
上座那人闻言挥挥袍袖微微一笑：“不忙做定论，且看着小儿能闹出什么名堂。眼下他深受朱见深和万氏宠幸，再与那楚进良厂卫联合，便说是朝野中最具权势之人也不为过。我倒想看看他的野心与能耐。何况纵是奸佞之辈，依他高调行事的作派，用不了几日，便会引起朝臣群起而攻之，倒还不需我儿动用江湖手段。”
见袁怀昭在座下跪直了身体，脸上的表情尽是耿直，遂放缓了语气：“我对你管教严厉，也并非责怪于你。为父知你除暴安良的心愿，也赞许你不畏艰难，匡扶正义的勇气。只是世道险恶，人心难辨，何人该除，何人该杀，却不能鲁莽行事，空负了一身好武艺。你只需信任为父，做好我交给你的任务，定然不会妄担侠名。而你雨瑶之仇，为父也当竭尽全力助你，令那昏庸皇帝为此谢罪。”见袁怀昭恭敬地叩首拜谢，知道他对自己衷心无二，微微一笑：“我儿此番既已进京，不妨在为父身边多留些时日，一来你我父子多日未叙，二来，万一李子龙案你受到的牵连，为父也好帮你平息。”
袁怀昭拱手道：“多谢义父关照。区区通缉过几日便烟消云散，怀昭定然谨言慎行，不给义父添乱。只是此次是否能在京师长期逗留，却还不敢冒然答允义父。”
“哦，你有何事却要执意出京？”
“却也并非是要出京……”袁怀昭言至此处，眼神也带出一份温柔，“怀昭有一事尚不曾禀明义父。这次李子龙一事虽然不成，却因此让孩儿意外寻见了离散十年的未婚妻。”
座上之人略顿片刻，露出一片慈爱的笑声：“难得我儿一片痴情，竟能寻获当年在瑶族定亲的姑娘，可喜可贺，如此你倒要把这位姑娘领来给义父瞧瞧，为父也好做主为你们操办婚事！”
出得府门，凌剑秋正等在门口。
“你这么快就出来了，那位大人怎么说？”
袁怀昭避开她关切的目光，道“无甚要事，义父担心我的安危，叮嘱我近期不要离京。”
“哦，你不走的话我便留在京城多逛几日无妨。”
“不妥，依我看，你还是尽速离京避避风头，这次的行动已经牵累了你，京城是非之地，不比江湖上行走自在。”
凌剑秋见他竟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不满道：“哦，我这江湖上的无根浮萍是比不得你袁大侠身世尊贵，在京中也有头面人物撑腰。不赶紧潜逃，被逮着下了大狱可没人救了。”
袁怀昭道：“你莫要乱发脾气误解我一番好意。我是担心你的安危。”
凌剑秋撇嘴道：“是吗？我看你分明是心系那狐狸妹子，想赶紧把我支开，免得耽误你和她约会吧。”
袁怀昭闻言急道：“什么狐狸妹子？”
凌剑秋大大地翻一个白眼，“上元节那天晚上那青楼的狐狸精穿个斗篷与你约会，当我认不出来吗！”
袁怀昭语气微怒，“你莫出言不逊，毁她名声。什么青楼的狐狸妹子，她是我的未婚妻。”
凌剑秋冷笑道：“她来路不明，你枉称大侠，却未经调查就断下结论。这会儿就叫她未婚妻是不是言之尚早啊？”
袁怀昭负气道：“我自有判断，用不着你在这多言。”抬眼看看日近晌午，也不再与她做言语之争，翻身上马一抖缰绳，头也不回地朝城门奔去。
凌剑秋追了几步，见他走得如此绝情，望着那行远去的蹄印，赌气般恨恨喊道：“你个好色鬼！重色轻友的负心汉！”
原著：远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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