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

分别的那一晚，雨下得很大，像是要淹没这个城市般冷漠。

我坐在车里，车窗外的不二朝我摆了摆手。雨水模糊了他的身影，我定定地看了他一分钟，然后让司机开车。

认识不二的时候，我刚买了电脑，准备无事的时候在网上无病呻吟。不二是第一个看我的文产生心疼我情绪的人。我觉得荒诞，人怎么可能对一个陌生人，只通过片面的文字去心疼？

但是这样存在的人着实是少数，我一度认为他是流连网络的高手，广撒网。好奇他鱼塘里有多少鱼，又想成为唯一。在感知到自己情绪时，我已经对不二产生好感，无法掩藏。

八零年代古老的音乐已经淡出人们的视野，我还在和刀郎的情人较劲儿，新鲜出炉的情人就完全的替代了它。

我在简讯上给不二说：我还是喜欢刀郎的情人，热烈又怀念。

不二是个乐盲，他只听周杰伦的歌。于是我给他说，要不我唱给你听吧。

或许对于不二来说，我只会写文字。震惊之余他欣然同意了我给他唱歌这件事，并且告诉我，放心大胆地唱，反正他都没有听过。

那以后，我闲暇的时间多了一个听众。

我的生活很简单，工作，家，两点一线。周末的时候会坐地铁，辗转数次，到一个陌生的站台下车，然后随机选择出口和方向，步行一个小时，找个可以坐的地方，在那里发呆。等待时间够长，长到我终于对某个路人有了焦距，再折返。

我喜欢路边陌生不知名的树木，它的躯干，枝丫和绿叶。当我的手指抚摸它的时候，我仿佛可以听见它的心跳。

曾经，我拥有大树。现在我拥有大树和不二。

我拍下新看见的树，树后面是宽广的马路和耸立在马路旁的高楼。我发给不二。

不二问我：这是哪里。

我仔细想了想，回复：不知道。

他没有惊讶，甚至利用百度搜图告诉我，这棵树的名字。我笑了，前所未有的开心。那种嘴角止不住的上扬，让我发现，我喜欢不二。

是的，喜欢不二。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冷漠的人，即便是喜欢不二，也不曾多言。我们的状态仅仅是无聊生活的分享，有时候我觉得有趣，有时候我觉得无趣。

不二时常在深夜给我打电话，我在睡眼朦胧中接听，他的声音环绕在我的耳边，痒痒的，听不真切。没有认真听，也没有不听，有点像睡眠曲，带着让人安心的味道。

偶尔我会在电话里听见不二沉睡的声音，有点吵，但是没有关系。

突然有一天，不二给我打电话，问我在哪。我奇怪他的问题，却老老实实回答了。他让我待在原地不动，有惊喜。我沉默了一分钟，决定听他的话。

那天的风很轻柔，吹在身上很是凉爽。我喜欢的大树也在旁边，宽大的枝叶笼罩着我，我想，从远处看过来，我一定娇小玲珑。

我笑了。

为自己想象的画面。

在我数着树上的叶子到两百的时候，不二出现了。他穿着灰色的外套，黑色的裤子还有黑色的运动鞋。手里端着一杯奶茶，递给了我。

我接过奶茶，问他：“你为什么不穿白色的鞋？”

不二有些发愣，或许是我突兀的发问与他脑子里设想的各种都不相同，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然后回答我：“白色的刷不干净。”

“哦。”

我认真看手里的奶茶，半糖，不加冰。喝了一口，味道刚刚好。

那天，不二牵着我的手，陪我数了一百八十根大树。

我的身边环绕着大树还有不二。

那天，坐在靠近路边的落地窗前，不二给我讲述了他大学时候喜欢的女孩，讲的时候，不二的眼眶红了，低头看着杯子里鲜艳的西瓜汁良久。我们中间，是摆放精致的晚餐。

我没有问他为什么来，也没有问他是不是为我而来。

临走的时候，我刷卡出站，我看着他站在闸门里，然后扭头就走。

耳机里放的音乐是王菲的催眠：太阳下山，太阳下山，冰淇淋流泪。

冰淇淋流泪。

圣诞节的时候，我们又见了一次。

不二给我带来了一个玫红色的保温杯，还有一瓶纪梵希的香水。杯子是不二用的同款，他说这款保温杯保温效果很好，而且很轻。香水是我们之前聊天提起过的，我加入购物车良久没有购买的单品。

我拎着不二送的礼物，陪他去吃了晚餐，看了圣诞节的灯光。

那棵圣诞树很大，挂上许多礼物盒子。我知道，里面都是空的，这是商家为了烘托圣诞节气氛置办的。

以前的我只是会看着这样的礼物盒子想象，想象里面有属于我的。

这天，不二送了我礼物，我很喜欢。

第二天的时候，我走遍了大街小巷，想找一件回礼，却没有找到合适的。我很穷，买不起贵重物品，便宜的又拿不出手。

想了很久，我买了线，打算亲手织一条围巾当作回礼。

我第一次织围巾，看着教学视频良久才开始，木签有些尖锐，戳在手指上有点疼。我织得很认真。

熬夜织了两天终于完成。线接头处不好看，织的时候松紧不一，显得有些廉价。

犹豫了再三，我把围巾洗干净叠好，给了不二。

不二很喜欢，他说他第一次收到女生亲手织的围巾，他很欢喜。

我看着他笑得像个孩子，也偷偷笑了。

习惯开始慢慢养成。

我不再局限于大树。

我看见了更多的风景，蓝天，白云，开得艳丽的花，倔强生存的小草，透明的玻璃窗，风格迥异的建筑，还有喜笑颜开的自己。

一个人的时候，我会看着相册里那个或嘟着嘴，或露着牙，或面无表情的自己发呆。我好像拥有了更多的情绪，而这样的情绪不受我控制。

我没有感觉到惊慌失措，我甚至有些幸福。

我把照片发给不二。

不二回复我说，小朋友真好看。

不二对我的夸赞一般都是：小朋友真乖，小朋友真可爱，小朋友真棒，小朋友真漂亮。

小朋友，他说我是他的小朋友。

有些幼稚的称呼，却无端让心底温暖起来。

我给不二说，今天的阳光很暖，像你一样。

第一次给不二打电话的时候是在半夜，突如其来的孤寂包裹着我，我翻遍了通讯录，只有不二。

只有不二。

等待不二接通电话的那几声，就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我害怕他接又害怕他不接。

在情绪反复的时候，电话里传来他朦胧的声音。我没有说话，压抑着声音哭了起来。不二也没有说话，安静地听着我哭。后来他说，那天晚上的我，让他分外心疼，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距离真的就是距离，没有办法第一时间赶到。

我们在陌生的城市拥抱，亲吻。

谁也没有提过去和未来。只是紧紧地占有着对方。

我感受着不二温热的体温带来的温暖，干涸的心像是被滋润了般开始柔软。

孤独有时候像空气一样缠绕在心房，这样的感觉在触碰到不二胸口的时候更甚。明明他在我身旁，我为何感觉更加孤独？

我没有问，不二也没有答。

有些问题其实不用说出口，有些回答也不用有所声响。

空荡的房间，一个人或者两个人的生活。

我对着不二说，我其实并没有刻意去悲伤或者什么，只是我原本对生活就是冷漠的，这种冷漠与他，与我都没有关系，仅仅是一种态度，对于活着。

活着不好吗？不二问我，他问我的时候，眼神和我一样忧郁。

对于我从不二眼睛看出忧郁，不仅仅是他的眼，还有他那时浑身散发出来的气味。

对于身边人情绪的捕捉，我把它称为第六感。

女人的第六感，天生敏锐。

我张嘴在不二的肩膀上咬了下去，直到嘴里出现咸涩的味道，我用舌头舔了舔，回答。

有你就好。

送我回家的时候，下起了很大的雨。不二围着我送他的围巾，撑着伞。

他想说些什么，但是我没有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