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发于公众号【未央风水札记】——
犹豫了很久，这篇要不要发。毕竟涉及到鬼神，有点敏感。但如果不正视这个问题，很多问题都没法得到答案。
对一些问题的探寻，过程漫长，甚至可能穷尽一生。所以我记录下阶段心得，以免走的路太长，忘记最初的风景。
本篇并非定论，只是亲身经历的一些猜想。由于个人见识有限，描述必定受自身眼界局限。我只描述现象，并给出自己的思考。欢迎留言分享你的见解。
我们常说风水，其实是以山水为参照系，来估量看不见的“生气”（形势派）；或以周易八卦等为原则，判断生气的运行轨迹（理气派）。
除此以外，我们判断一处阳宅是不是好风水，还会考虑阴阳是否平衡，之前有没有横祸灾害鬼神等情况。而且，相信阴灵存在的人，大多倾向于认为，某些横事灾难，是鬼神引起的。
鬼是怎么回事？
世上真的有神吗？
这些问题，相信你在生命的某个阶段也思考过。
最近我关心的是：同样是讨论“看不见”的存在，风水和鬼神有什么关系？
通过回顾自己的经历，我尝试从中总结规律，来回答这些问题。
【向“神”谢罪】
怎么停下了？我从车里探出头，奇怪地张望。
这是一次中国社科院组织的人类学田野夏令营，同来的学生来自各个大学、各种专业。我们在向广西柳州大瑶山进发的路上。著名人类学家费孝通先生曾来过这里，我们正是追随他的足迹而来。
因为这段路不好走，车队在这里停下。几个小时的车程，大家都有些疲惫，老师招呼我们就地休息一下。
行进方向的右侧是一条溪水，左侧有一座庙，庙门前几棵古树，树身与人的比例如下。
庙颇奇特，三面土墙，上覆瓦顶，栏杆整齐，却没有门。木牌上写着吾景社甘王文都大庙。（图右侧有一座废弃的矮屋，估计是以前庙祝住处）
同学们纷纷凑过去拍照，小声议论：“没门怎么进去啊？”“你看，里面有香火的。”
他们在一边讨论的当儿，我发现正中木柱上有块突出的木头，类似提手。我想都没想，走过去顺手抓着往上一送，果然那木块是活动的，露出一个容身通过的缝隙。在同学们一片啧啧称奇声中，我迈进庙中。
正对庙门是一排彩塑木雕神像，就是甘王和他的舅舅们（瑶族以舅为尊）。
我的右手边则是四块被供奉的石头。石上蒙着白布，散发出一种古朴肃穆的气息。后墙贴红纸，石前有香火香炉，平台上供着水瓶。
同学们没敢跟进来，只在庙外拍照聊天。我进庙没有走动，原地观察了一番，也就出去了。
大家觉得庙对面的溪水更美，纷纷过去拍照。
庙正对水口去处，下图可见向左弯环的溪水。
中国风水学将门、水口喻为“气口”，如人之口鼻息道，实与运命攸关，故对水口砂极为重视，既须险要，又须至美，以壮观瞻。一般，在“水口间有大桥、林木、佛祠”，“建台立塔本相宜”。——《风水与建筑》 81页。
这座甘王庙，看来正是风水中所说的水口庙。不设庙门只用木栏杆，不知是否与正对水口有关。
傍晚，我们到农家休息。
如厕时，我发现不妙。不该大姨妈造访的时候，我却流血了。
立刻想起今日擅闯入庙，可能犯了忌讳。
想来也是，如果有人不打招呼擅闯我家，我也会炸毛啊。这只是个小教训，又不疼又不痒的，认识到错误就行了。
想到这里，我也不慌张，回去在笔记本上，诚恳地写了一段谢罪词，第二天我便恢复了。
此前，我觉得庙里神像不过是泥人木塑，这次经历却让我开始思考：神，真的存在吗？
【无神论的鬼】
2001年我读初二，当时挺流行玩笔仙。笔仙就是召鬼来问一些问题，相当于扶乩。
小丫头片子，大多问些xxx是不是喜欢xxx的问题。我第一次玩，不知道该问什么。想了想，问：世界上有没有神？
笔仙答：没有。
蛤？！！那世界上有没有鬼？
有。
我半信半疑。有鬼没有神？确定不是在逗我？
而且，作为一个鬼，居然还是无神论者？简直颠覆我三观！
TA表达的大概是，世界上没有全能的神，没有救世主，只有更强大的人；鬼也只是没有了身体的人而已。
可2013年5月的夏令营那次流血事件，如果没有神，这又怎么解释？
直到2015年，去潘内调研时，我才有点明白了。
【村民封神】
潘内有许多神秘的故事，红庙算一个。红庙也叫飞山大王庙。
有人说：红庙可灵了。以前有人想来抢劫，夜里派人先来打探，结果看到灯火通明，高头大马走来走去，强盗吓得不敢来了。还有，日本鬼子来的时候，枪都打不响，也是因为红庙保护。
红庙有讲究，小孩和妇女不可进去，男性年满36岁以上，才可以参与红庙祭祀，据说不然会生病。
红庙是怎么来的呢？
粟叔说，那个小山包是风水宝地，俗称狮子捧球，飞山大王看中了那块地，就修了这座庙。
陈叔却讲了另一个版本：先前是一家外来户在那里住，因为发展很兴旺，所以被人嫉妒。一天晚上，有人偷偷从山上捡来木板，放在那里。第二天消息传开，大家议论说飞山大王看中了这地方，那户人家只好搬走，后来就修了这庙。
原来如此。这是村民自发调配有限资源的手段。他们相信风水能够使人兴旺，但又不愿让一户外来人家独自受益，那么除了正面冲突，最好的方式是什么呢？
在这风水宝地修建庙宇，佑护整个村寨。
以个体名义，那户人未必肯搬走；集体决议，也会引起私下不满；但以神灵之名，他们不得不从。这样，便巧妙解决了人际争端。
也就是说，本没有这位神，村民要解决矛盾，特意建庙立堂，封了这尊神。
由那些传说可知，村民认为，被封神为“飞山大王”的存在，也的确实保佑着村寨，把风水龙脉的福气，分享给整个村寨。于是人们心满意足，定期为“飞山大王”送上香火供品，祈福村寨有更好的发展。
为何“天下名山僧占多”？
如上所述，风水宝地与庙，不得不产生关联，而修庙的目的是免除嫉妒纷争，平衡公共利益。
大瑶山的甘王、潘内的飞山大王，能够被人们恭敬信奉，说明他们确实有不可思议的能力，然而，有特别的能力，就证明TA是神灵吗？
水利大寨为期已半年的调研，给了我新的启发。
【水族先进的鬼神观】
水族观念中没有神和鬼的区分，统称为“忙”。“忙”包括好鬼、恶鬼、中性的鬼，数量有七八百之多。其中，与神的观念基本对应的是好鬼。（王学文：《规束与共享：一个水族村寨的生活文化考察》100页）
这与笔仙观点“世上无神却有鬼”相同，水族的“忙”，为我们描绘了更为细致的情况。佑护人的被称为好鬼，害人的被称为坏鬼。
以下鬼名为水话译音：
摘自王学文：《规束与共享：一个水族村寨的生活文化考察》
可见鬼各有所长，各有所主。但无论好鬼和坏鬼，都需要祭祀。
只不过，一者祭祀了才肯工作，另一者祭祀了才不工作。
水族的鬼神观很先进，并不盲目崇拜，只在有需要的时候，才“做好事”（法事）、“用鬼”（解鬼）。
“做好事”一词很形象，因为每次仪式都需要祭品，相当于施食饿鬼。
“用鬼”更形象，尤其是“用”字，体现出水族对鬼的心态。（强烈推荐讲座：天心神用 以用为神）
鬼究竟是什么呢？（提示：以下开始严肃扯淡）
可以认为，鬼是有灵众生脱离形体后的存在，由于执念较深，没有去该去的地方，而是滞留下来。它们虽看不见，但也有能量的出入，需要能量的补给。人的祭祀和关注，对它们来说，就是一种补给。
我们把注意力投射给某人，也就是赋予此人力量和权力，这并不难理解，娱乐明星和总统选举，大多都是这个模式。
鬼也同样。越多人知道它、信奉它、祭祀它，它就越拥有强大的力量。如果人们不再信奉，它获得的信愿力便逐渐减弱。
在《夏目友人帐》里，这种观点被隐含在剧情中传达给观众。
虽然我被称为神，但我只是住进这间祠堂的流浪妖怪。很久以前，这附近遭遇旱灾，村里担忧现状的年轻人来到这座祠堂祈祷，结果隔天刚好开始下雨，之后村民就把这座祠堂当成“露神”来祭拜，每天供品都摆得满满的，不知不觉我就充满力量，外形也变得很雄伟。
现在已经没人祭拜了，所以因为信仰而变大的身体，也缩小到现在这副模样。
《夏目》中妖怪的定义很宽泛，大概是“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个妖也包括鬼。
（文末点击“阅读原文”观看这一集）
所以，受祭祀的其实是鬼，而不是神，只因它们有能力满足人的某些需求，特被封神，受人敬重。
我们坚定的信念，甚至可加持鬼，我们却不自知。
“飞山大王”的例子中，有人用手段引导村民的信仰，使达到村落积极共赢的效果，也无可厚非。
【用鬼 不如度鬼】
可是，为什么水族的鬼，竟然有七八百之多呢？其他任何地方，都没听说过这么多鬼。
这个问题在经历过水利大寨清明“挂青”（上坟），我才想通。
放大图片，能看见山坡上清明祭祀的白色纸花。一个公繁衍出几个后代，坟头就插几挂纸花。而那些密密麻麻的白点，可看出这里墓地之密集。而这仅是其中一处墓地而已。
水利大寨共八十户，约三百多人，“挂青”规模已让人震撼。
另外，有人告诉我，寨子里（十几年前）几乎每家都有非正常死亡的年轻人。
“死去的祖先，没有人供的人，不是好死的那些人，像自杀的那种人都会成为鬼。山洞中、树林里、家里都有鬼。鬼有好的有坏的。”（水利大寨·吴国利）
联系这段话，水族鬼多的原因，就容易理解了。
十几年前，这里生活艰苦，由于饮食、交通、教育、工具、卫生等种种原因，人口死亡率较高。这种情况，一方面造成“鬼多”，另一方面使生者惶恐不安，无奈之下，更转向“鬼”寻求庇护。
提示：以下再次开始严肃扯淡。
那七八百有名字的鬼，大约是心有执念、不得超脱的无形有灵存在，因为能量无法长期维持，所以需要供养，于是发挥或好或坏的作用，让人意识到其存在，从而提供祭品。
但如《地藏经》说，佛告地藏菩萨:一切众生未解脱者,性识无定。恶习结业,善习结果。为善为恶,逐境而生。
即使被人们祭拜的阴灵，虽有一些能力，但智慧有限，仍性识无定，随其好恶而造业。
曾有老人，因年纪大了肠胃不好，经过石菩萨时，没控制住放了一屁，回家便病倒，卧床一年多，屡次求医无效，一年后做法事才好。据说是那一屁得罪了石菩萨。
水利大寨·石菩萨
对于这些存在，以往人们除了祭祀安抚，没有别的办法。
但玉清的葬礼，出殡前夜做了法事，一群道士打扮的人念经做法，可供桌上赫然是地藏菩萨画像。看来，也并不是没有超度的办法。
那么这么多鬼，为什么不全超度了呢？
前几天去一户人家玩，看到卧室门上贴着小人儿，问那是什么。
原来主人4岁的小女儿身上起疹子已有2年，夜里小孩痒得直哭，大人也不得安眠。去求医没见好，于是一年前做了法事。
有效果吗？我好奇地问。
没人回答。看到小女孩背上大片的疹包，答案一目了然。
在医疗条件不足的情况下，“做好事”成为解决方案之一。
咨询了学医的朋友，小女孩的疹包，也可能与住处阴暗潮湿，猫狗与人杂居有关。当卫生条件改善，人们观念有所提高时，相信求神问鬼的活动会少得多。
【总结】
根据我的有限阅历，得出以下（不保证全对的）结论：
1.这个世上，鬼是存在的，神却不存在。但人们可以通过信仰某一存在，使其拥有强大的力量。（当然，只要活得堂堂正正，不信鬼神对自己的生活也毫无影响）
2.人可以封神或用鬼，只要付出信仰和祭品，便可使其为己所用。但未经修持的鬼，往往智慧有限，能力有限，情绪并不稳定。人能倚其致福，也可能因其招祸，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3.人能用鬼，也能度鬼，可以为它们放《金刚经》《地藏经》《大悲咒》等，借着佛家慈悲度众生的大愿，为它们指路。毕竟人终有一死，死后和它们无差别。己所欲，施于人。然后爱出者爱返，福往者福来。
4.风水宝地建庙观塔祠，能为周边大环境平衡和祈福，比独家占据风水宝地影响力更大。
5.偏远地区祭祀香火众多，也许与医疗设备、卫生观念有关。当医药条件不能满足时，求神问鬼填补缺位；当受教育程度普遍提高，人逐渐明白事理，对命运有更多把握，便会减少此类活动。
6.额外加一条：香火堂祭祀和祭拜先师，与求神拜鬼不同，更多意义上是致敬先辈，传承精神。这种精神，也可称为“神”，但与人格化的“神灵”是两个概念。
本文构思了很久，但文笔、见识有限，表述有些凌乱。日后有更多思考，我会继续补充。也欢迎各位留言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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