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起了雪，而且越来越大，夹杂着冰雹，打在羽绒服帽子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我们不停地跺着脚，腿已经麻了，身子也冻得发抖，我们站立的焚烧区对面就是一片公墓，仅一面矮墙隔着——人间和地府。一群人来了，拿着黄纸，一群人走了，地上留着一个又一个灰黑色的圈。
“炼完了吗？”旁边一个老人问二姨。
“还没有，阴阳先生说还得十五分钟吧，炼完了再烧。”
这时我才注意到，在我右前方不远处的空地上黄纸、元宝等祭祀用品和几件衣物早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就等着遗体火化后，将这些东西也一并送去遥远的天堂。
舅妈的弟弟这时说：“其实就是一种纪念的形式了，只要经常记着就行了，最怕的就是这形式过后，就忘了。”
感觉过了好久，冻得忘了时间，舅舅捧着骨灰盒从旁边的大门进来，慢慢放在对面的台阶上，摆上供品，众人磕头、行礼过后点燃了对面的“小山”。火越烧越旺，里面的花圈竹架发出了炸裂声，浓浓黑烟化成阵阵蘑菇云向上推着，人群中有人说着“收钱了，老头把钱收走了。”
真的收走了吗？
我不知道，也无从知道，但是我相信他收走了，也收走了人间的一缕思念、一份悼念，并在另一个世界继续平时打打麻将，买买彩票，没有疾病，身体康健，或许像《寻梦环游记》中的老人那样，最终在百年以后，我们都会再次相遇，是我的姥爷，是母亲阿姨舅舅的父亲，是姥姥的老伴，只是不知那时你是否畅饮了孟婆汤了，这些曾经的人啊还记得吗？
伴着黑烟，刹那间，一句话从脑海中闪过：这就是一个生命的终结，结束了70年的一生，平凡而又普通的一生，这可能就是绝大部分人的最终的归宿吧！那一刻，我仿佛开始思考生命的意义了，如果是我，让我平平淡淡过一辈子，是不是该为这个世界留点什么？我想是的，一定会的！
在整理遗物的时候，收拾完了所有的衣服，在柜子底部发现了一个黑色皮包，有些残破了，暗无光泽，还有点灰。他一辈子没留下财产，难道这里会有？三姨拿过来那个包，姥姥说：他一辈子没正事儿，能有啥，你们开开看吧！
这一个个证上面的照片都是一个人，都是我的姥爷，一个照片上意气风发的中青年。这些东西姥姥都不知道，一个黑色破皮包就装下了姥爷的前半生。
我不知道他年轻的时候做了什么，但是自从我有了记忆开始，他就是一个不务正业的老人形象。每天出去打打麻将，工资交给姥姥，没钱了扛起背包，装好行李，出去打工，赚了些钱再回来继续打麻将，买彩票，到了吃饭的时间回来吃饭，睡个午觉，再出去，直到晚上。好像他的世界从来没有任何烦恼。他也很少过问家里的大事小事，心情好了打麻将赢了钱，可能会给孙子买点零食。大家都说，姥爷的脸上都没有褶，他在快到70岁的时候，见到的人都以为是50多岁。我曾想：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啊，我到底也没想明白，可能永远也不会想明白！
他的前半生是光辉的，至少从那些陈年证件中证明他经历了辉煌的几十年，后半生又是令人不解的。而今人已逝，唯属文悼念之！
2020.0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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