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记事之哭嫁

     

乡村记事之哭嫁

我的村庄是否真的从山西或者四川迁移过来，我无从考证，山西或者四川那边也有这样的习俗，我也不曾知晓，从我能记事起，哭嫁的风俗就一直存在，直到今天。也许这就是一个村庄有点年纪的明证，也是她能一直存活在我记忆里的一个原因。

      见惯了婚纱豪车的人们，很难想象在结婚那天哭是怎么回事，也许会觉得不吉利，在我的村庄则恰恰相反，哭是吉利的，哭要哭得有声势，哭要哭得听者动容，那一套哭词宛如歌声般优美，很多时候也是一种享受，因此会哭嫁者往往在亲戚有女儿出嫁时，还会被请过去认真哭上一回，仿佛明星歌唱一样，遗憾的是从儿时起我就羡慕将来能在村庄进行一场那样传统的婚礼，可最终因为远嫁浙江而不能成行，只能在这里凭记忆来怀念了。

      村庄里几乎每家都有女儿，所以每家女儿出嫁时，乡亲们都会来看一下，还要给几块的“眼泪钱”，可见是必须有哭的意思，一般来说两个年轻人都是媒人介绍的（80年后的就不会了），男方在经过了认亲，提亲、定婚期等五个左右的程序后才结婚，至少耗时一年，并且把所有的节日都要补上去老丈人家送礼，每个程序都是要花钱的，准新郎每次除了钱还要买猪肉和糕点，最后定日子时还要替准新娘买好几套衣服过来，首饰也是要的，但这个一般是看上辈遗留多少了，自己买的比较少了，结婚日子也是要遵从女方的意思，要认真挑选，和多数地方一样要看两个人的生辰八字，还要看女方那几天是否没有例假，这些都是有讲究的，村庄里嫁女儿是比较隆重的，让人觉得至少女孩也还是得到一些尊重的。

      结婚当天，新郎会领着一堆人大早赶过来挑走很多的嫁妆，大家忙着捆啊绑的，类似于搬家，东西都是新郎送的彩礼钱买的，这时候新娘的妈妈必须要放声大哭，新娘只能坐在床上，这一天，新娘都是坐在自己的床上的，也要陪着抹眼泪，外面热闹震天，大人和村里的孩子会想方设法搞一些油墨，涂到那些搬嫁妆人的脸上，特别是新郎的脸上，也回跟新郎讨要红包，场面非常热闹，新娘的妈妈却一直要哭到东西都挑走了为止，这一天是哭嫁的开始。

      中午乡亲们陆续会来看一下新娘，每个人都给几块钱新娘，称为“眼泪钱”，说是去买两根红头绳，新娘就会笑纳，并且给乡亲分一包糖两根香烟，表示回礼，这一天新娘是大早就洗澡了穿着新郎买来的从里到外的新衣服，饭也不吃的坐床上一整天的，除了好朋友陪着说话，剩下的就是给乡亲回礼，还有就是陪妈妈哭了。

      傍晚时分，大红花轿就会抬到新娘家，村庄有个古老的风俗，这个花轿在新郎家会一大早去接一位年长的亲戚过来吃酒，下午才来接新娘，花轿也是有区别的，大小装饰都有不同，现在我已经很难记起，只知道越是有钱那花轿越大，装饰越漂亮，我们儿时也曾偷偷跑进去坐过，黑乎乎有点闷的感觉，一般是四个壮年男子抬，花轿到新娘家要停放到晚上才可能走。新娘家是设晚宴招待客人的，大家吃完饭就是八点多，需要一再催促新娘家才肯“发轿”（坐到花轿里），着急的是新郎家，他们得很有耐心的等待着，等着女方宴请客人吃了晚饭，等着几个重要仪式举行，其中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叫“拉脸”的环节，新娘子当天饿了一天，沐浴后坐床上，基本整天都是坐床上的，到了拉脸这个环节，必须梳头打扮由几个结了婚的妇人为她“拉脸”，未婚的姑娘是不可以看这个仪式的，记得有那么一次我是躲在门后面没被发现，从缝里看到了一点点，似乎就是用线拉直在脸上反复弹扯，感觉看着都有点痛，但新娘是不可以哭的，反复弹十多分钟，脸上光洁了就算完成，这大约是姑娘和妇人的一道分水岭了，重大仪式后，新娘盖上盖头，这时她母亲或者其他女性长辈就开始大声哭，细数她在家的美德以及对她出嫁万般不舍，也会表达对她未来婆家生活的期望，哭者伤心，听着动容，新娘也会跟着一起哭，据说哭得越厉害以后越旺家，然后就是在拉扯不舍中被两个年长的称作“牵娘”的长辈搀扶着出房门，来到大堂跟祖宗辞别，这时舅舅需要来送新娘出阁，新郎得来万般请求放行，给了一些红包和烟后，连哄带抢把新娘扶进轿子才能走，这时一般都晚上七八点了，新郎那边的人抬着花轿却走不快，因为新娘的亲人会让大人小孩吊在轿子扶手上，表示舍不得新娘被抬走，这样想走快都难，几百米的路往往也要走二十多分钟，送了几百米必须停下，在某个分界点，新郎家准备鞭炮，红包，还得连哄带骗，半推半抢夺了花轿放了鞭炮，女方亲人就得作罢，不得不放新娘花轿远去，新娘子一般坐一个多小时花轿才能到家，到南方门口，花轿就会故意摇晃起来，新娘是不能呕吐的，那被认为不吉利，这也就是为何他们一天不敢吃东西的原因了，新郎得反复恳求甚至去花轿里抱新娘才会出来，这时都是欢声笑语，进房换另外的新衣服，喝了新人酒，揭了盖头，最热闹的就是拜堂了，两床被子铺地上，新郎认真跪拜，新娘是不要轻易下跪，不然恐被笑了去，亲人开始给红包，喜欢捉弄人的就让新郎反复跪拜，十块一跪，拜十次才给完一百块，大家都跟着起哄，新郎家的气氛和新娘家完全不同，一对新人完成拜堂仪式后，大家再吃酒，等客人散去基本就深夜了，在那样的日子，所有人都是开心的除了新娘的父母，特别是母亲的哭数让所有姑娘都难以忘记，也许只有到那一天，我们才真的知道母亲的不易，每个女孩子都将要走上一条和自己母亲一样坚强的路，心疼母亲，也心疼自己，那样的哭声，一生就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