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名优秀的医生,是骨科的顶梁柱,年纪轻轻的,就已经做了S医院骨科的预约专家,家里有一个哥哥,从小,妈妈便管她非常严,打她懂事起,妈妈便为她铺好了以后的路,她想让她做医生,因为自己就是医生,毫不夸张的说,在母亲的教导下,她认识的第一批字中,,除了基本的“爸爸”、“妈妈”外,其余的全都是一些医学专用名词,所以在一年级的科学课课堂上,她就可以轻松地认出“胰岛素”、“血浆”等让老师都惊讶的词汇。
妈妈说,“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自打上初中,她的生物成绩自然不必说,在妈妈的监督下,她的数理化成绩也是没得说,好几次代表校级,冲破区级去参加市级的比赛,奥数、物理、化学的竞赛都取得不错的成绩,平时的学习对她来说更不在话下。
由最好的小学升到最好的初中,由最好的初中升到最好的高中,最后考入了妈妈为她选择的一所大学,最好的医科大学。大学之前一直是在实验班,重点班,大学的时候永远是那个免学费,领奖学金的人,是班里推到院里,再到学校,代表学校参加各类大型比赛的核心成员之一。因为多次出类拔萃的表现,大三时候就已经被多家医院和研究机构相中,想要挖这个人才,争相以最好的待遇来吸引她,而她所在的学校早已经找她多次谈话,希望她能留校,并承诺给她博士的头衔和待遇,另外解决房子问题。
母亲知晓了这件事,为了不耽误她的事,千里迢迢来到她读大学的城市给她出主意,顺便说一下,从她上大学以来,除了第一年过年回了趟家,其余时候,母亲都禁止她回家,她的那些亲戚都好久不见面,母亲也以耽误她的学习为由禁止她与他们见面,严苛到近乎变态,不允许她回家,也从来不去看她。
“你回家干什么?家里什么也没有,你回来又多了张嘴吃饭!”
“你自己在那里找事做,你们学校不是可以留宿吗?”
“找个医院去实习,你都多大了还想让家里养着?人家美国十六岁的孩子就已经出门独立了!”
从此她再不敢提回家的事,从大一开始就做兼职,大二时候都已经有公司慕名让她去实习了,大三时候,母亲第一次来看她,她下楼在楼下的露天咖啡馆和她见面,她忽然发现,自己与面前的这个女人之间,已经有了太多的隔阂和陌生感,唯一不变的是,她以为自己在大城市,母亲一直在家里那个小城市,两人的距离会拉的远了些,毕竟这些年她见过这么多人这么多事,历练得也算成熟,自己应该也会些自信。但是母亲一坐到她的对面,她很快发现自己错了,当年一直管制着压抑着她的母亲,如今还是拥有这么那么大的气场,她一点小小优越感马上消失得无影无踪,感到自己就像小时候一样,听她的教导,然后转身去满足她的要求,那天,母亲跟她说了好多,她早已经听不下去,最后的主意还是会由母亲来拿。
母亲给她做决定,最终,她便顺着母亲的意愿进了一家待遇很好的医院,一进去便解决了房子和车子问题,她的母亲也因此可以搬来跟她一起住,她也争气,第五年便坐上了副院长的位子,为医院的效益做了不小的贡献,她的人生按照母亲策划的剧本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舞台上的她那样光鲜,顶着比别人大一倍的光环骄傲地活着。
直到有一天,她二十七岁了,人生的钟摆上,时针已经指向了两个大字:结婚。母亲的安排就是让她二十七岁结婚,二十八岁生子,必须是儿子,不是的话,还有二十九岁一年的“候补期”。她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会对自己的孩子必须是男孩这一点那么执念,为了工作,母亲也告诫她少跟男人纠缠,她点头,实际上她的性格也不是那么讨人喜欢。
从小,她便患上了一种病,一种心病,她从未告诉任何人,母亲已经是那样了,自己还能找谁去说呢,她也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这个病的病根就出在母亲这里。母亲高压式的教育方式,有时候训斥她的话都很刺耳,让她产生了一种深深的自卑心理,慢慢地,她看待人的角度,观察事物的层面都与母亲无限接近,对自己无限严苛,对他人却很宽容。从小被母亲关在屋里读书,背医学书,上下学亲自接,不准跟同学们有太多的接触,所以她几乎没有什么朋友。在同学们的眼里,她永远是那个默默无闻的学霸而已,不会和大家一起游戏一起玩笑,只是像个小大人一样自己坐在那里一笔一划地书写着自己的未来。
不过,孩子始终是个孩子,与外面的世界接触久了,她慢慢开始体会到,自己的世界不只有母亲,有家人,还可以有朋友,他们口中的小卖部,游戏厅,游乐场等话题像一阵春风,苏醒了她单调的心,她也好想和他们一起嬉闹一起玩,但是母亲是坚决禁止的,甚至还拿青少年沉溺堕落的极端案例给她洗脑,吓得她再也不敢提这件事,比尔呢的善意在她眼里已然成了一种引诱,是来自撒旦的召唤,就算别人仍旧那样健康快乐地活着也不能转变她几近变态的观念,她固执的心已经听不进去任何劝告。
这种病的名字,叫做斥触症。
这种病实际上是一种潜在的病态心理表现为一种臆想,总是幻想周围的人对自己有敌意,在别人还没来到自己跟前的时候,自己就已经做好了所有的防范措施,由此会排斥和抵触外界的一切作用力,尤其是善意的示好。所有的人对外界人和物都会有一种情绪抵触的反应,她只是被闷在母亲为她塑造的世界里,所以就在小小的空间里把这种情绪无限放大,导致她对所有的人都有种或深或浅的排斥心理,自然而然就把所有寄托献给了她的学业,她的研究,直到她被要求和一个男人相亲,这是她第一次正面,也是近距离离除了父亲和哥哥以外的男人那么近,她很紧张,斥触症带给她的那种害怕和厌恶又一次涌上心头。
“我去趟洗手间….”她夺路而逃。在洗手间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手慢慢抬起覆在脸上,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会这么漂亮,她从未留意过自己的外表,明明是自己的躯壳,她却感到那么陌生,真的与母亲很不一样呢,果然女大十八变么。
母亲在她后面跟过来,,吓得她一个冷战,先是数落,“你在这里干什么?你是什么意思?你就是这么给我相亲的,啊?”然后又在她的俯首喏喏时帮她整了整头发,安抚道,“你也不用担心,瞧不上他?没关系,这是你素淑阿姨介绍来的,我也根本看不上,但又不好直接拂了她的意,就答应她带来给你看看,你随便看看我也好回绝了她,不过下一次,你康建叔叔的儿子,可不能错过了哈,那小伙可是留美回来,拿了硕博学位,还有绿卡呐…..”
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像以前一样对自己训话,不知为什么,现在看她一张一合不肯休息一秒钟的嘴,眼前忽然慢慢模糊起来,然后变暗,最后一片漆黑,她感到自己的双脚已经不能支撑自己身体的重量了,接着便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已经在医院了,她感到头痛欲裂,干渴难耐,下意识就下床找水喝,光着脚打开门,忽然就听到两个人在争吵,她细细辨认了一下,是母亲和二姨。
“大姐,你也不能这么对孩子…..”二姨哭着说。
“二妹,我也是为依依好,你说你把孩子给我,我也得对得起你才是…..”母亲像是压抑着火气争辩道。
“这就是你说的‘对得起’,啊?孩子在极度的压力下直到昏倒!”
“她一直都坚持得住,而且当时你为了要儿子把孩子扔给我,你现在到有脸来质问我?”
“大姐你…..”
“我跟你无话可说!”母亲转身便走,刚几步便发现了在病房门口的她。
“依依…..”
“我渴…..”她装作刚刚醒来的样子,装作根本没有听到那番话。
她终于明白,原来这个一直养育着自己的人并不是自己的母亲,而那个并没有给自己什么关爱和印象的“二姨”,才是自己真正的母亲,她为了要一个儿子,便把自己丢给大姨来养育,一直这么多年,她才知道,为什么母亲禁止她回家,不让她去外婆家,就是为了避免和“二姨”见面,她忽然对两个人产生了一种厌恶和蔑视的情绪。
她不想让她们知道自己其实已经知道了这一切,即使她们有意无意的试探她也会装傻,她是医生,知道怎样吃药可以让自己一直待在医院里,看着两个女人为自己操劳,她感到好可笑,好可悲,自己就像是一个多余的人,亲生母亲不想要她,“养母”也只是想把自己打造成她的臆想对象而已,那自己这二十多年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呢,现在在这个医院,她终于看清了两个人的本来面目:亲生母亲就是在医院也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到处放荡,不顾她的丈夫尸骨未寒,“养母”就是在自己生病卧床的时候还在为自己计划着未来的每一天,这些人,让她觉得好可怕。
终于有一天早上,“养母”像往常一样推开门叫她起床,“依依,起床了,给你五秒钟时间……依依,起来!……依依,依依?依依!护士,医生,快来啊!……”
五分钟之后,她被推进手术室。
“手术中”的灯牌亮起。
……..
“手术中”的灯牌熄灭。
“我们已经尽力了,准备后事吧!”
方依依,女,二十七岁,因吞噬大量安眠药,抢救无效,于四月二十日上午6:30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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