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3点，天空黑着脸，风儿忙着传递坏消息，村里人却都安静如土。
韩麻子含泪蜷缩在藤椅里，脸上的麻子像在跳脚，心里下着雪:
妻子离世时，小儿子还只有一岁，我一个人既当爹又当妈，好不容易才把两儿一女拉扯大，后来又把他们张罗成家，到头来，儿女们翅膀硬了，都“飞”进城里打工去了，留下我一个人守家。天天一个人，一把青菜，实在是吃够了，小儿子说得对呀，走吧……
韩麻子之所以会这样想，缘于小儿子的一句玩笑话。
白天，儿女们都在忙着收拾东西，准备第二天(正月初九)一大早返城，韩麻子无力地躺在藤椅里，眼巴巴望着儿女们，心里的不舍，比脸上的麻子还多。
这时，小儿子和韩麻子四目相撞，慢下脚步开玩笑说:“牙牙(父亲)，您要死就趁早啊，不要搞得我们走到半路又打转回来，跟我们节省点路费哈。”
韩麻子已中风偏瘫一年，平日里得亏有刘婶(和他搭伙过日子15年)照顾。刘婶离他一里地远，隔三岔五上门来看他，有时把菜做好了带给他吃，有时买好菜给他现做，他少遭了不少罪。由于出门少，他的脸白如月光，麻子格外扎眼。
儿子的玩笑话，韩麻子认真听进去了，他拄着拐杖，一步一拖去了刘婶家，三言两语过后，就交待刘婶:“明天早点过来。”刘婶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当晚，韩麻子思绪如麻，他忙着想要怎么死，死在哪里，怎样死才不会吓着儿女们等问题，于是出现了本文开头的一幕。
四点，刘婶打着手电筒来了，老远就看见韩麻子家灯火通明，顿觉不妙，不由加快了脚步。很快，刘婶就走到了韩麻子屋门前，一推铁门，却惊见铁门上挂着个人，一看是韩麻子，吓得直声高喊:“韩麻子吊死了!韩麻子吊死了!……”这喊声惊醒了邻近的狗子们，纷纷帮她叫醒了人们。
儿女们来不及穿好鞋子，都疯了似地冲向铁门，抱着韩麻子，长一声短一声地哭嚎，泪水滴落在他的衣服上，一点点漾开。尤其是小儿子，既懊悔又自责:“牙牙，你跟别人开了一辈子玩笑，没人当过真。为什么我和你开个玩笑，你就当真了呢?”
韩麻子爱开玩笑众所周知，他和别人开玩笑的次数，不比他脸上的麻子少，经常被人提起的，莫过于他抱了李三的被子。
那晚，队里安排李三在禾场守夜，他抱了床大红的被子，就喜滋滋地去了。为什么喜滋滋?因为他的老相好就住在禾场旁边。李三到了禾场后，放下被子就直奔相好家里。
韩麻子早料到李三会有这么一出，也晚些时候去了禾场，看到李三的被子后，不由捂嘴偷笑。他把李三的被子抱到对面的草垛下，然后呼呼大睡。
第二天一早，李三出来拿被子回家，发现被子不翼而飞，顿时吓得面如土色。他不敢声张，也不敢回家，只好在原地打转，脑袋都差点抠破了。
韩麻子一会儿探头看李三，一会儿蒙在被子里耸肩吃吃笑。再看再笑，再看再笑……笑得脸上的麻子都想逃。
开了一辈子玩笑的韩麻子，终死在了儿子的一句玩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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