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丁香是种在堂前屋后的花,于百花争奇斗艳的仲春时节绽放,芳香袭人,纷纭可爱,清艳宜人。悠然行走在屋后的小径上,微风送来之缕缕丁香的清香,仿若豆蔻少女娇羞的絮语。俯身,轻捻一朵它那白色或淡紫的小花,不经意间沾染了浸香的露珠,凉意透过指尖,在心底掀起阵阵波澜,却始终不愿放下。
长大后,丁香是凄婉唯美的景致,如同戴望舒笔下那位撑着油纸伞独自彷徨彳亍于狭窄雨巷的姑娘。丁香零星地分布于小城楼头旮旯,偶尔像不经世事的懵懂孩童,探出脑袋,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有时,穿行于人潮涌动的小城街巷,本以为那颗因早已习惯孤独、沉默而淡漠的心竟也生出异样的情绪,且久久难以平复。
而现在,丁香是纯净美好的幸福,让人不知疲倦,竭力追寻。如同仓央嘉措“住在布达拉宫,我是雪域之王;住在拉萨城中,我是最美情郎。”的自由旷达;如同三毛“岁月极美,在于它必然的流逝。春花,秋月,夏日,冬雪,你若盛开,清风自来。”的美好祈愿;如同海子“要有最朴素的生活和最遥远的梦想,即使明天,天寒地冻,路远马亡。”的执着追求;如同川端康成“凌晨四点钟,海棠花未眠”的清闲自若。
曾闻,丁香是幸运之花,会将最纯粹的幸福带给那些艰难挣扎于痛苦、迷惘中的人。然而,即使如此,也鲜有人愿意钟情于丁香。或许是因为它是不美的,若花儿的没丽与否是以绚丽多彩作为评价标准。但不可置否的是,丁香确实是纷纭可爱的。
周敦颐喜莲,作《爱莲说》以誉之;陶翁慕菊,即使辞官隐世也不忘“采菊东篱下”;世人盛爱牡丹,于是刺绣、屏风等物品中也时常可见牡丹的身影。于此同时,这些喜爱似乎也都是有所寄托的。喜莲者,大多恋其清雅高洁、孤艳冷傲的气质;慕菊者,多数羡其隐逸超脱的品性;爱牡丹者,多是求其富贵吉祥的意蕴。或许,丁香是没有如莲花一般“香远益清,亭亭净值,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高贵;也没有菊花隐逸绝世的超脱;更没有牡丹所承载的厚重期许。而对于既无超凡脱俗的气质,也不贪求这世间繁华种种的人而言,丁香似乎便是最好的选择。
因此,我犹爱丁香。
爱它的素雅。它渺小,且时常不为人们所注目,可却从来都不奢望能够受人青睐,也从不贪求世人的赞美。即使价值不凡,也从不轻易显露。
爱它的温柔。仲春绽放的它,好似少年纯真无邪的笑颜,好似青涩美好的初恋,总能在不经意间便进入你的眼帘,闯入你的心间,轻抚创伤。
爱它的无私。为了使人们的生活更加的幸福美好,它不在意曾为了冲破土壤固执地阻挠而头破血流,也不在意曾经受无数次风雨热情地洗礼而身心疲惫。它无私地将娇小的身躯投入到祖国的中医医学事业研究之中。
爱它寓意着勤奋、谦逊。虽然自古以来丁香就被人们用来寄托难以消解的愁绪,无法遣散的郁结。如近代学术大家王国维就曾在悼念亡妻之作中写道“西窗白,纷纷凉月,一院丁香雪。”以飘零之丁香,渲染凄凉的氛围,表达自己对亡妻的沉痛哀思。又如刘禹锡的“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用烟雨中的丁香来传达心底那化不开的惆怅。但是,有谁能毫不犹豫地否认以娇小之躯直面风雨的丁香是勤奋的呢?又有睡能否认虽素装淡裹,却有许多内秀的丁香是谦逊的呢?
虽然丁香素雅、温柔、无私,可却也无法逃离“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的命运。这样看来,即使是幸运之花,也终会遭遇不幸,那幸福或许也是如此了。
因为幸运之花也终会坠落,幸福也终将会有不幸。于是,在这茫茫人海中,便多了许许多多如我一般,追寻着丁香的人。我们不愿放弃,我们不肯放弃,我们不能放弃,因为早已选择追寻。那么,无论是走泥泞还是涉恶水,无论是穿行于战火离乱忍受着纷扰之苦,还是游离于异国他乡饱尝羁旅之愁,也都无法消磨追寻丁香的信念。或许,我们追寻到的只是一个渐渐远去的背影,但至少风来时还能在空气中嗅到它残留的芬芳;或许,我们追寻到的只是铺洒满园、了无生气的残骸,但至少它也曾绽放美丽;或许,我们追寻到的只是一抔别无异样的黄土,但至少知道它只是回归于滋养它的土壤。正如新锐青年作家卢思浩在《愿有人陪你颠沛流离》中写道的那样“至于未来会怎么样,要用力走下去才知道。”既然钟情于丁香,就勇敢地去追寻,或许,下一刻便是一场美丽的邂逅。
秋风掠过,掀起阵阵森寒,书桌上的那盏花茶,依旧倔强地吐着轻烟,淡淡的茶香钻入鼻尖。端起,浅尝一口,思绪却随烟渐远。“纤小淡白气味芳,不及芍药上红妆。花茶待客成新赏,更觉口泽一缕香。”这个时节丁香早已凋零,陨落。可此时,在朦胧的烟雾中,它们缓缓地舒展身姿,比起盛开时的清丽宜人似乎更多了些许从容淡静。或许,丁香是没有死亡的,所谓的凋零也不过是在等待。等待着那个不为慵懒的春风而停滞不前,不为夏夜璀璨的繁星而黯然失色,不为秋日飞舞的落叶而失落神伤,不为冬夜里的漫天飞雪而心灰意冷,始终铭记着自己的选择,始终铭记着自己要去的地方,且不管会有多难,多远,多遥不可及,都将它追寻,将它珍视的人。
所以,请感谢那个追寻丁香的自己。也许前路真的艰险,也许会是转念即空。至少,我们曾一无反顾地追寻。不要询问,不要等待,也不要犹豫、纠结,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就别打听要走多久。
风未停,香未止,又是山花烂漫时。唯期待 ,遇见,在一个丁香盛开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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