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落家,落孤词对这里很不熟悉。
小人带落孤词到夫人面前,对落孤词道:“这是母亲。”
落孤词抬头看着这位眉毛浓密,眼角有些下垂的夫人,微微行了半分礼:“女儿见过母亲。”
许是命运如此,寄养的女儿总归不如常伴在身边的亲,夫人并未过多的亲热招呼,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只是淡淡答道:“起来吧!”。
她似乎不想多去看一眼落孤词,随意的对下人说:“将小姐带回刚收拾好的房间去,刚才从山上下来,也累了。”
听到有个婆婆说:“夫人啊,那房子多年未住人,又潮湿,向阴,小姐别以后落下了病。”
夫人冷哼一声:“庭院里练不出千里马,温室里长不出参天松,孩子得要早早严加培训。”
婆婆叹了口气,哎。
落孤词被带进一个偏僻的房子,大白天房间却显得阴森森的。她不太喜欢这样的感觉。
却看见院子里面有只小兔子经过,她将那兔子追着满院子转。
这时候正撞在夫人跟前,夫人目光却变的温和起来,好不似刚才那副样子:“院子里以后不许大声喧哗,还有那兔子是小温的,你不能碰!”
落孤词心里瞬间觉得不舒服的,回了声:“知道了母亲!”
她看见母亲走过去的背影,心里虽说没有低落到极点,但和她在路上想象回家的情形完全不一样。
她想象她回家的时候,母亲会抱着她说:“你回来啦?阿词!”
父亲不断的会用胡子扎他,然后给她说这是家里的谁,那位又是家里的谁。
落孤词就一个人走回去坐在她的房间,这时候门推开了,走进来一个年级大约三十几岁的年轻夫人。
那夫人长得眉毛细细的,眼睛也是极小,但是却透露着几分慈祥。
“小词回来啦?”
落故词从椅子上站起来,讷讷的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那夫人自己先张口说话了,用很淘气的方式逗着落孤词:“我是姑姑!”
“姑…..姑…..姑姑!”
落姑姑赶忙过来抓着落孤词的手说:“是不是对这个地方很陌生啊!”
落孤词点点头。
“没关系,过几天自然就熟悉了,这里是咱自个儿的家,不要拘谨。早几个月前听你父亲说你要回来,我便赶着给你做了双鞋子。”落姑姑拿出鞋子比划比划,给落孤词试穿,却怎么也穿不上。
“你刚出生时我还抱过你呢,短短几年间,就长这么高了,鞋子做小了。”
落姑姑放下鞋子:“来,再让姑姑抱抱!试一试你长大了吗?”
落孤词任由这陌生的热情给她带来温暖。
落姑姑抱了两下,都抱在了半空中,落孤词的脚还在地上站着,始终无法抱起:“哎呀,小词长大了呢!”
落孤词被姑姑逗笑了:“咯咯!”
姑侄两个玩了一会儿,下人便过来请吃饭。
落姑姑拉着落孤词的手,落孤词不禁抬抬头,看看她这位姑姑,好亲切,落孤词自己本来性格活泼,姑姑又这么和善,落孤词自然话也变得多了起来。
不过半天,那落姑姑就被落故词逗着笑了好长时间,她跟落姑姑将她是如何在山上生活,山上有她的弟弟,和阿爹,但是弟弟总喜欢当哥哥。
落孤词和姑姑在院子里等了许久,才进去吃饭,原因是在等落父。
落孤词的父亲是在开饭前一刻进门的,落孤词看着父亲一步一步走向自己,她觉得父亲会和母亲一样,对她冷冰冰的,好吧,她已经想好硬着头皮应对了。
“我的小宝贝,你终于回来了!”,落语轩将落孤词高高举起,“都长这么大了,父亲可是夜夜盼,天天盼,终于你七岁的生日过了。”
“快叫父亲啊!这孩子!”母亲提醒着。
“父亲!”落孤词笑一笑,对于小孩,当然都是有这种害羞,尤其是脑海里没有印象的人。
“快放她下来吃饭吧!”落孤词的母亲硬生生将落孤词从落语轩的手里拽下来。
“你当心拽疼了她!”落姑姑嘀咕了一句。
落夫人的神情有些微妙,她对落姑姑的话有些不喜欢,还暗暗翻了一个白眼,不过她的眼神又温和了。
“二爷,快坐下吃饭吧!”落夫人温和的说。
“小温,你也坐下来快吃!”
“小平,快吃饭了,吃饱了可以好好读书呢。”
落孤词心里想母亲最后肯定会喊她落座吃饭的,然而却没有。落孤词不知道这一刻她是怎么熬过的,总之记得后来,是落姑姑带她回房间的,落姑姑安顿好了她,要离开之际,她说姑姑,我害怕。
落姑姑就陪着她睡下了。
落孤词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微微亮,落姑姑却早早不见了身影。
她一个人起床,只见落姑姑匆匆忙忙进来告诉她:“姑姑要启程回家了,你如果想姑姑,就到韩府来找姑姑哦。”
落姑姑手里拿着鞋子,“你看这鞋子,实在是太小了,姑姑就把她留给你,做个念想,想姑姑了就拿出来看看鞋子哦!”落姑姑将鞋子塞在落孤词的手里,又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落孤词拿着那双鞋子,望着姑姑走出房门,又感觉到了孤独。她拿着鞋子静静的站在大门口,家里的一切对于她来说都很陌生,而母亲对她的态度,更是意料之外。
就呜呜的哭起来了,下人来劝也没有用,对于这么一个小孩来说,谁也不忍心去责骂她的。
后来夫人就赶到门口了:“怎么了,哭丧个脸,想姑姑了就跟着姑姑去!”她用手将落孤词推了几下。
落孤词就站在原地:“你再哭,看我不打死你!”
落孤词害怕的停止了哭泣,门口过路的人围了一圈,落夫人便进了门。
听到文绉绉的人道:“这落夫人也太跋扈了!才回来几天,就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儿,这落孤词还是她亲生的女儿吗?”
如果是粗鄙的人就道:“这娘们也太彪悍了,给这小娃吼的!是不是落大人流落在外面的私生女。”
然而都是旁观者,只有落孤词一个人站在原地。
落孤词心里一直想着落夫人的那句话:“去,去落姑姑家去!”
落孤词就随着车追着跑,赶着姑姑,想跟着姑姑去韩府,可是她跟丢了落姑姑。
落孤词想回家的路还记得,她不想回落府了,就回生死山,对于她来说,生死山才是她的家。她顺着来时的路摸索上山,碎碎念:“不要碰到夫人,不要碰到夫人!”她似乎已经不太喜欢叫那位冷冰冰的人一句母亲了。
好容易看家陶钰,而后面追上来的人却愣生生将落孤词从衣服拽住:“夫人说半天在门口见不到你的影子,一猜你就回跑这里来,你还敢逃跑?”
落府的下人将落孤词抓住狠狠的数落了一顿,大概这些人都学会了欺软怕硬,风往那边吹,他们看的清楚,落夫人不重视落孤词,下人自然也不会重视。
陶钰回过头,看着突如其来的落孤词和一群到访的客人,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记得他敢上去要抓住落孤词。
却被那些人几脚踢开了。
只听得满山遍野的留了一句话:“阿钰,我怕!”
陶钰看见落孤词被从他眼前带走,他又追上去跑去和落府派来的人撕扯,但他却始终是个小孩,只能眼睁睁见着落孤词像馒头一样,被别人抢走。
那句:“阿钰,我怕。”在山里回想了好久,在陶钰的耳旁也响了好久。
只因他是个小孩,即使再努力,也无能为力,陶钰的脸在刚才的打斗中被擦伤,他静静的目送落孤词从他眼前慢慢远去。
苍天大地,生死山上只有他一个人,看着落孤词在她的身边远去,他却无能为力,只能看着落孤词泪水模糊的被抢走。
陶钰从那时候起,就立志,要做一个有权力的人,保护想保护的人。
落孤词被硬生生带回了落府,关了几天小黑屋,大概这几年里她就是这么过来了。
这些年,她变的渐渐说话也少了,人也冷漠了,变得谨小慎微。
其中要数被过分虐待的事情,大概也就是那么几年,而这些事情就足以让她死心,却死不了身。
落孤词依旧每天清晨出去买菜,这本是下人做的活儿,可是随着年岁渐长,家里落夫人便辞去了一个丫头,说要磨练磨练落孤词,就让落孤词担任了买菜的活儿,她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反正这活儿给谁干也是干,以前和陶钰在一起也经常摘野菜呢。
落孤词在街上走着,一只猫从她的眼前蹿过!好像还分外的在她眼前多晃悠了会儿。
那条红色的小绳。
落孤词记得当年她离开生死山的时候将这条绳子系在了小花猫的身上,落孤词摇摇头,那不是我的猫。后来她又看了看,那条红绳,确实是自己的。
她一想,猫的寿命也就十几年,说不定这就是我的那只小花猫呢。
她在仔细看看那只猫,确实和当年的那只小花猫长了一个模样,只不过是扩大版的。
“小花猫已经长这么大了!”落孤词不仅感叹,她又四下看看却不见陶钰和阿爹。
而那条花猫却已经在街头蹿着不见了。
这几天落孤词一直守在街头,观察花猫,它发现花猫显然已经成了流浪猫。
落孤词买了食物诱惑花猫,花猫仿佛很听话就一下子扑到了落孤词的怀里。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弟弟和阿爹们呢?她们还过的好吗?”
落孤词显然是孤独了许久,她自己不像其他的弟弟妹妹,出门有随从,也有父母疼爱。
她偷偷带回去了这只花猫,生怕别人发现,那已经红色的现在脏到发黑的绳子被她取下来扔掉了。
花猫带回来,落孤词尽量不让别人发现,可是那毕竟是动物,管不住的,花猫抱回来的第三天,落小温就过来闹事情了。
“落玉词,你给我出来!”是落小温的声音,快震塌整个落府,那是她的二妹。
落小温确实和落孤词有些像,好似粘贴复制的一般,不过她算是缩小版的落孤词。
落孤词讷讷的走出去,她将花猫藏了起来。
“你的那只猫呢?”落孤词摇摇头,她并不想惹是生非。
落小温身边的那个丫头进去将房间乱抖了一遍,瓶瓶罐罐都摔完了,气势汹汹的走出来。
“大小姐,你的猫吃了二小姐的糕点,你说怎么办?”
落孤词道:“我去厨房再做些!”
那丫头伶牙俐齿的:“大小姐,如果我去告诉夫人,说你的猫吃了二小姐的糕点,看你怎么办?”
落孤词摇摇头:“别,不要告诉母亲。”她心里想着母亲如果知道她偷偷养猫,自是不许,恐怕会将花猫打死呢。
“若你……”
那丫头犹豫了一下,怎么样。
“如果那被猫吃了的糕点,你吃了,我就不去告诉夫人了。”
落孤词说:“糕点在那里,拿过来我吃。”
落小温说道:“素儿,将那糕点拿过来!”
丫头一路小跑拿着糕点,走到跟前,故意重心不稳,连碟子也扔了。
落孤词看着地上的糕点,那是好多天前父亲带回来的,她曾给母亲端过去过。
那糕点父亲吃了,母亲吃了,小平吃了,小温吃了,她不曾吃过,有些东西并不是吃或者不吃,而是落孤词感觉到了母亲的区别对待。
她曾经想,可能是糕点太少,母亲没有来得及分给她,就没了,可是一次是偶然,那么很多次呢?
“吃了呀!”落小温说道。
落孤词从地上捡起发霉的糕点,糕点完好无缺,花猫怎么会啃呢?
将这件事情告诉父亲,不行,父亲是绝对不会允许她养猫的,落孤词拿着那些发霉的糕点,看见母亲从这里经过。
“做什么,还不忙自己的去!”又一阵风一样离开了。
落小温“哦”了一声,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
她拿着那糕点,只能下口了。
“大姐!”是落小平过来了。
“你怎么拿着发馊的糕点吃啊!”
“哎呀,小平,你玩你的去!不要打扰大姐和我了。”落小温给素儿使了个眼色。
落小平被素儿支开了。
“你吃还是不吃?”落小温的声音很大,似乎在对一个下人训话,“不吃我告诉母亲去!”
落孤词拿着糕点一口一口用手往嘴里送,大概就是这个时候,她想明白了,不是所有的姐妹都是手足,也不是所有的父母都疼爱自己的孩子。
落孤词吃到一半的时候,他父亲回来了,气势汹汹的朝着书房走去,并不曾理会这两个人。
“父亲!”落小温叫住了落语轩。
落语轩又雷厉风行的跑过来:“怎么了?”
“大姐养了只猫,抓伤了我!你看!”
“果真那手腕上是有抓痕的。”落孤词心里想着,不可能,父亲相信我,花猫很乖的。
落语轩二话不说,就上来给落孤词脸上一巴掌。
“啪!”落孤词被打得坐在了地上。
落语轩一阵风而去:“山里的野丫头,回府这么多年了还不知道收敛!明天找个下人将猫扔掉。”
落孤词坐在地上,哭泣着,她听到了落小温阴冷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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