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负春光，不负己

不负春光，不负己

多年前的一个春天，放假了隔壁的大姐姐带几个小伙伴去爬山春游，她嚷着要去，可是妈妈要她在家写作业，她是备受期待的乖女儿，不敢不听话。下午小伙伴们回来了，一张张小脸被晒得红扑扑的，每个人手上都拿着大束大束的杜鹃花，红火火散发着春天的气息，花瓣揉碎了把花汁涂在指甲盖上，就好像把春天也握在了手里。她跟小伙伴要来一小支，舍不得触碰那鲜红娇嫩的花朵，那一天，她在心里头偷偷许下一个承诺。

长大后，她来到陌生的城市工作，每天竭尽心力应对难缠的客户，用早出晚归换取微薄的收入支撑自己在这个城市生存。上班路上，公交车窗外的花坛也曾开过些许淡紫的小花，悠然飘香，可惜她在低头用手机查看电邮，看不见窗外盎然的春意。

不久她遇见了他，他们相约要一起赤脚在海边的细软沙滩上漫步，在春天的草地上晒太阳发呆。只是他们太忙了，约会总是下班后匆匆吃顿晚饭，难得周末不加班也只想赖在床上，补觉补到够。情人节他送给她的玫瑰花，她竟忘了插进花瓶，任其枯萎凋零。

后来他们有了小孩，她不得不辞掉工作照顾这个小生命，虽然不再上班但是她更忙了。一家人的饮食起居，煮饭打扫这些琐碎的事侵占了她所有的时间，即便是夜里睡下，她还时不时醒来想看看小家伙是不是又踢被子了。

孩子一天天长大，不再黏黏糊糊缠着她，丈夫吃饭的时候视线不是在电视上就是在手机上，不再对着她傻笑说好吃。早上送完孩子去幼儿园，她回到寂静的家里，洗碗池里待洗的碗筷堆得高高的，孩子的玩具汽车散落一地，丈夫换下的衣裤卷成一团堆在洗衣篮旁边，她突然觉得好累，想休息一下再开始劳作，她陷在沙发里沉沉地睡去。

她看到他的孩子牵着一个更小的孩子在她面前，他们调皮打闹，她不停地呵斥他们注意安全，不要弄脏地毯，那个更小的孩子一抬手将一个碗碰到地上摔碎了，她生气地骂他，他吐着舌头说：“奶奶，对不起！” 奶奶？不知不觉她已经从少女变成妈妈现在变成奶奶了，她竟有点不适应，突然她觉得浑身乏力，她晕倒在地上，家人匆忙将她抬上担架，推到了医院，她听到周围的人在急切地喊着她，有叫妈妈的，奶奶的，老伴的，唯独没有人叫她的名字:柳香。渐渐地周围的声音越来越远，她想，这应该是她最后的时刻了，她突然忆起多年前她曾对春天许过一个承诺：要去看那漫山火红的杜鹃花。她的眼角流下一滴泪···

这时他听见丈夫的声音在叫着：“柳香，柳香···” 她缓缓睁开眼睛，丈夫一脸担心，他问她：“怎么了？做噩梦了吗？哪里不舒服？” 原来是一场梦，她松了一口气。丈夫回家来拿资料，匆匆收拾好走过来看着她怅然若失的神情，摸摸她的额头说：“辛苦你了，今天我早点下班去接孩子，你不舒服就好好休息。” 他已经好久没有摸过她的头了，温柔的触感让她想起从前恋爱时，她不开心了，他不知道怎么哄，总是无奈地摸摸她的头，想到这些，她心里涌起一阵酸楚。

丈夫走后，她看着满屋狼藉却不肯动手收拾，她走到窗边，楼下那株不知名的树开满了粉白的小花，有一群麻雀在上面叽叽喳喳地叫着，仿佛在呼唤她。她换身衣服，戴上结婚那年他送她的金项链，走向屋外的春天。她走到公园里，躺在嫩绿的草地上，草叶沾满了衣服也不去管，她望着碧蓝碧蓝的天空，想起很久以前读过的一首诗，此时只记得两句：不负时光，不负卿。不负春光，不负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