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里的父亲

作者: 人在云海 | 来源:发表于2019-01-07 21:26 被阅读10次
    冬日里的父亲

    冬天来了。

    一年四季里,我最不爱冬天,光秃秃的枝丫,没有生气,走在大街上瞧见的每一张脸全是匆忙,朝雾掩盖住每一个行色匆匆的人。

    而他,奔波于朝雾之前,疲倦于朝雾之间,苦难于生活之中。

    我的父亲是个很沉默的人。母亲说他年轻时就是这样,又不会说话,早年得罪了好些人。跟他一起外出打拼的人中,只有他,去的时候穿一身墨绿色的绒皮外套,回来时仍是这一身。

    在外打拼十几年,被磨灭了傲气,父亲只带回来一身尘土。去时满是意气风华,回乡时便只剩疲倦不堪了。

    后来父亲不再想着外出打工了,找几个亲戚借了几万块钱,买了辆小货车,学着做跑货。

    刚开始的时候,吃了不少亏,不懂行道,不是起来晚了没抢到货,就是在城里卖争不到地方,摸不透行情,油费都没能挣回来。

    直到有个也在做跑货的亲戚看不过去了,才给他提了个醒,城里不缺东西,人家要买,也看不上这种跑货的,要卖呀,就只能找穷乡皮囊的地方,物以稀为贵。

    父亲听了之后,闷头抽了好几口烟,请亲戚在路边的面摊上吃了碗牛肉面,开着那辆小货车回了家。

    连续亏了四五个月后,父亲才渐渐找到了门道。

    凌晨俩点多,父亲就要起床了,开水壶里的水灌满好几个矿泉水瓶,那热气扑腾的欢快,打在了他的脸上,也没能舒缓他被冻的僵硬的脸。

    夜里的雾气凝结成水珠,悄悄依附在他的衣袖上,他的一天要开始了。

    鸡场的老板帮忙将鸡装上货车,塑料棚在货车上缠了一圈又一圈,被困在笼子里的鸡冷怏怏的挤成一团,聒噪的叫个不停。

    父亲吸了一口气,呼着热气搓手,就着装在矿泉水瓶里半冷不热的开水解决了俩个馒头出发了。

    要过年了,山里交通不便,货车叫卖就成了抢手的东西,年尾了,谁都想挣点钱过个好年,父亲也想。

    父亲为了多挣几个钱,总是要比别人早起俩个小时,再开上三四个小时的车,山里的人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到地方正好赶上村里人起床的时辰。

    一家一家的卖,生意好的时候,一天卖完就能回家。也有卖不完的时候,夏天父亲晚上还能在车里凑合睡一晚,省油费,第二天再接着叫卖。

    冬天不行了,先不说人受不受得了,鸡也怕冷。卖不卖得完都要回家,没卖完的鸡场也不收,只能自己找地方放。

    父亲一回家就先要将鸡放进屋里,外面天寒地冻的,有些耐不住冻的,死了的,算下来赔的比赚的还多。

    有俩年,家里吃的最多的就是死鸡,一只接一只的。父亲生性就是个内向的人,不会说话,又赶上闹禽流感,还没挣钱,老本都亏完了。

    也就是那俩年,我才真正了解父亲,这个被生活压弯了背的中年人,一天一天地在衰老了。

    有天回家,我看他戴了一顶帽子,我闹着取掉他的帽子,才发现他剃了个光头,父亲笑了笑,红着双手摸了摸光头,说剃了显精神。

    那天我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很久,在冬日的暖阳里忍不住流泪。

    我想起朱自清的《背影》里的内容,心里很有感触。

    我与父亲极小就不大亲近,一是因为他常年不在家,二是因为我性格像他,不大善于沟通。

    身为儿女,我看见过他一根根的白发,看见过他满是皲裂的双手,和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生活的逼迫和压力。

    可身为儿女,这个年纪的我,又同等无能为力。

    冬天夜间的露气,弯弯曲曲的山路,再加上一层层的雾,母亲说父亲没少跟阎王爷擦肩而过,好几次都冲到崖边了,差那么点距离就落下去了。

    但父亲从来不讲,从来不讲他险些与我黄土相隔的事,他总是沉默地蹲在门前的台阶上一根又一根的抽烟。

    我不大提起我的父亲,他是一个不太幸运的人,每看到他那满手的裂痕,关节被冻得都不灵活了。我就忍不住想人的一生总是这样艰难,还是只有那么一段时间如此。

    年初,我从家里离开,去上学。

    父亲开着货车送我到县城坐车,中途等红绿灯的时候,我看着他拿变形了的矿泉水瓶喝水,心里一时不知作何感想。我从未注意到这一点,也没想着给他买个保温杯。

    要进车站时,他让我在门口等他,我因为心里愧疚,点了点头。

    我看见他戴着那顶起了球的帽子往对面超市里走,那一身绒衣穿了好多年了都没舍得扔,我就忍不住小声哭泣,又怕他突然回头看见,只能一抹脸,憋着不敢流泪。

    那一刻,我才切身实际的体会到《背影》里儿子突然落泪的心情。

    父亲递给我一大袋零食,说让我路上吃,别饿着。

    那一双被生活支配的手就这样直直的刺进我的眼中,我点点头,转身往车站走,眼泪忍不住往下掉,我不敢回头,唯恐被他察觉。直到进了车站还听见他说让我看好书包,他给包里给我放了点东西。

    上了火车,放好行李,我才打开书包找他给我放的东西,书包的最里层夹着一个白色塑料食品袋。

    我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叠崭新的百元大钞,我数了数,一共有八张,全是连号的。我又忍不住要落泪,父母子女一场,我愧对于父亲。

    后来,我打电话回家,母亲才说,我走的前一天,父亲专门去银行兑的整钱,怕我不要,悄悄塞书包里的。

    冬天要过去了,天气渐渐回暖了。

    压存在家里吃粮食的鸡也捉出去卖了。父亲和我还是极少通电话,我在网上买了一个保温杯寄回去给了父亲,母亲说父亲天天杯不离手,找了一个塑料袋子装着,要喝的时候再拿出来,杯子现在还干干净净的。

    我仔细思量了许久,觉得所谓父母子女一场,有一句话即便被讲烂了,也仍是值得铭记的。

    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仅剩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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