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南方人,对北方的秋天是有偏见的。
没有淅淅沥沥的桂花雨,能被称之为秋吗?
在“家”与“国”撞个满怀的十一假期,我滞留在这儿,等父母前来游玩因疫情难得不拥挤的首都。金秋十月的首都。
眼下,算初秋的北京将寒未寒。只在大风呼呼吹、或阳光照不见的角落,才让人有些许切骨的凉意。从蜀地刚到京的父母,面对气势如虹的风,感叹道:温度不可信呀,要穿秋裤了哟!虽不见得如此夸张,但确实很形象地表达出了南方人对北方初秋的感官体验。
天坛北方比南方,空气湿度低,云层又高,保温效果自然是不好。何况,四川还是盆地,更有秦岭和大巴山护着。少不入蜀,老不出川,巴蜀的人都被惯坏了。
可不知怎么的,文人都爱北京的秋,又以老舍最为甚。作为土生土长的北京人,他写道:“秋天一定要住在北平,北平的秋天没有一样不令你满意的。”连生长于江南水乡的郁达夫也叹道:古都的秋,清、净、悲凉,“北国的清秋的佳日,是一年之中最好也没有的Golden Days”。私下腹诽,大概是没在巴蜀过秋了。
十一八天,父母呆了七天。故宫、天坛,牛街、天桥,大剧院、德云社,大观园、三里屯……卤煮、合菜,烤鸭、水饺,铜锅涮肉、褡裢火烧,庆丰包子、维兰西餐……历史、现代,人文、商业,大大小小的游人景点,热热闹闹的生活场所,走街串巷、观光打卡,每天累得不行,也胖得可以。
一天,带他们骑车绕过天安门广场去听音乐会,秋风浸润着国家大剧院外圈的水汽拂面而来,清新柔软得意外。父亲问我,这些你都来过?好熟啊,看来北京这个书没白读啊。
都来过吗?转头望向在昏暗天光里,逐渐分不清是黄是绿、轮廓却清晰异常的行道树,我给不出答案。
先农坛体育馆记忆中在京的日子,只觉清冷,风沙好大,又干又燥。明晃晃的太阳,耀眼刺目,却怎么也暖和不了逐渐冻住的大地。深夜熟睡后,还会因嗓子干疼,在无可奈何中醒来,去找水喝。当然,瑟缩在帽子口罩、厚大衣里的我,偶尔也会被漫天飞舞的黄叶惊艳到忘记哆嗦。但感叹转瞬即逝,不足以抵消因生理反应而产生对北方气候的天然敌意。
也许,还有其他原因。
曾经,我在焦虑中等待黎明的到来,忘却了仰头便可见的繁星。在急切中赶往下一个站点,忽视了黑夜里微光的绚丽。那时,更愿相信,当下只是暂时,未来无限可能。仰头只看前路,怎会停下游玩?而这七天,是时隔多年后,我第一次感受到“Golden Days”。
不是因层林尽染的香山红叶,也不是红墙碧瓦的景山湖水,更不是雁过留声的八达岭长城,是摊皮盛吃食的碟子,裹京酱肉丝的面皮,蘸清汤铜锅涮肉的麻酱,藏着老北京灵魂的卤煮、火烧和豆汁,装着俄罗斯红心的列巴、红菜汤和红烩牛肉……是细微的琐碎、隐匿的时光。
蓝天凉意的晨时,母亲早起煮上一锅花花绿绿的蔬菜汤,磨磨蹭蹭起来的我,往窗台边那么一站,便能瞧见很高很高、碧绿碧绿的天色,也能听见隐在车水马龙、晴空万里的驯鸽飞声。
渐暖的隅中,静立在丁香树叶底,背对太阳、暖流蔓延,斜仰了脸朝向东边,细数一丝丝漏下来的金灿灿的日光,伴着鸟雀的啾啾叫,这皇城庙宇的威严、茫茫人海的川流中,禅意顿生。
微热的日仄,等父母调整姿势、选景拍照的间隙,揉着微酸的小腿,蹲坐台阶四下打望,经年风吹日晒的墙角油漆斑驳脱落,沿缝生出星星点点、朦朦胧胧的小花,惬意袭上心头。
还寒的黄昏,引着父母破壁到年轻人的世界,笔直平坦的大道,华灯初上,青春靓丽的身形攒动着,味道、声音、光影竞相出场,风也凑了过来,在裹紧的外套下,秋意浓郁起来。
故宫的天
冷峭的人定,带着一身倦意,乌蓝夜空下霓虹闪烁,坐着摇摇晃晃的公交走走停停,从二层巴士俯瞰出去,昏黄的路灯、空旷的巷子,共享单车已沾染上寒气,白昼的暖和消失殆尽。
离开又回来,变的不只时间。和家人漫步北京湛蓝天空下、明亮月色下,在微微萧瑟的秋风中,脸上绽放的笑意里,在棱角分明的古建边,拍到没电的手机里,在尝个新鲜的京味前,打包带走的默契里,在说冷喊累的感叹中,深夜发出的照片里,我感受到了未曾感受过的北京之秋。
秋高气爽,天清风澈,最宜放下去拥抱。“口味单调一点、耳音差一点,也还不要紧,最要紧的是对生活的兴趣要广一点。”对生活的拘泥要浅一点。
找路的我
冷吗?冷。
吹吗?吹。
干嘛?干。
燥吗?燥。
那,北京之秋,美吗?美。
秋月明,秋风寒,秋日里,天朗云舒展。揪着的心,也被抚平熨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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