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都没有动过笔,原因不过如下:
一、最近几年读书少得可怜,提笔忘字;二、年岁渐长,羞于对他人吐露自己的心事和心情,最多微博上发发牢骚,和家人用通讯软件聊天抱怨几句;三、微博满足了我的倾诉需求。既没文化、胸无点墨,凑合写几句大白话,字数还不用太多,超过140字不能发表,对我胃口。
零六年大学毕业后到那年年底,我身体一直不算太好,心情也极差。曾有几个月,我每天不洗漱不出门,过着昼伏夜不出的宅女生活,除了吃饭就是睡觉,睡得头疼,日子过得昏昏沉沉。
零六年底,我和奶奶搬到姑姑在市区的房子里住。浑浑噩噩过了几个月后,我调整了心态,拾掇好自己,报名参加了一个口语培训班。那年年底直到零七年三月初,我都在学校里学习英语口语。北方的冬日,冻得要命。我最怕冷,每天裹一件长过膝盖的羽绒服,帽子手套也一件不落全部戴上。外教课总在晚上开课,课程结束要在九点以后,我的晚饭就经常在学校附近的早早便利店里解决。外教课结束后,我一个人穿过灯火通明的大街去搭公交回家。除了看自行车和卖烤红薯的小买卖人,街上行人已很少。有时晚饭没吃饱,我还会半路跳下车去一家很有名气的炸鸡店买一只炸鸡腿,站在公交站,冒着寒风举着鸡腿狼吞虎咽,再换乘另一趟回家。从换乘车站到家不过两站地,车上就我和司机两人,司机问清楚我在哪站下车,便踩上油门一路不停地往前冲,车到站了,我也正好吃完炸鸡腿,跳下车回家,奶奶还在家热着饭菜等着我。
零七年七月底,脑子发热,我突然想报考北师大,心想要能考上北师大,也算圆了自己的一个梦,于是背起厚厚的书本,挤上火车,跑到北师大参加研究生考前辅导班。到了北京,已是夜里十点,大雨过后,街上处处是积水。我从火车站里挤出来,打不到车,也挤不上公交,背了好几包书,压在身上的书的分量和我当时的心情一样沉重。我在车站前狼狈地站了好久,最后好不容易奋力挤上公交。车路过故地,旧时情形纷纷涌上眼前,想哭却不能失态,车窗玻璃里我第一次看到了自己拼命抑制眼泪的扭曲表情。我很想冲下车给一个人打个电话,听他说一声“喂”就好,但终是没有。车到站后,我从拥挤的车厢里挤出来,车内的沉闷压抑不再,雨后的夜里空气清新,我顿觉神清气爽,虽然心里酸苦,身体却轻松,一个人摸到住处,匆匆睡下。接下来的十几天,我买菜做饭,到点上课、做笔记,混在校内学生中去食堂打饭。某天等车时,我曾和班里的一个身材高挑、学习刻苦的小姑娘在车站前聊了很久。那时已经离课程结束、打道回府不远了。二零一一年年底我回国,小姑娘已经考上了北大的研究生,她知道我回到了北京,想要和我见一面,可那时我没有时间,希望以后有机会见到她。辅导班课程结束前,我专门去了火车站办理托运,上课期间发放的复习资料已经多到我一个人背不回家的地步。课程结束后,我乘火车返回家中,奶奶早已做好饭菜等我。奶奶从来都相信她的孙女会有出息,即使在所有人都认为她孙女没出息的时候。
零八年四月,我去驾校报了名,在驾校设在东山上的场地上练车,每天早出晚归,中午在驾校的食堂吃一份高价白水煮面,偶尔食堂供应咸菜,我差点都激动得热泪盈眶。学车后不久,我认识了一同练车的慧芳,我们很能谈得来,于是成了朋友,直到现在还会相互问候,她会给我留言说每当早起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她就会想起那年我们一起学车的日子,忽然发现还挺想我这个小丫头的。
零八年下半年,我在一所英语培训学校里当老师,开始只是听别人讲课,后来接手代一个班的课,然后代两个班,到离开学校出国之前,学校打算分给我四个班代课。第一个接手的班是从别的老师那里转到我这里的,班里学生都是十一、二岁的大孩子,他们已有鲜明的性格特点,有的爱提问,有的爱表现好博得老师喜欢,有的爱迟到,有的爱上课偷吃零食。他们的教材上已经开始出现长长的英语课文。为了能让他们把握重点,对英文感兴趣,我总会夜里加班制作幻灯片,把自己喜欢的几米漫画作为幻灯片背景,根据每课的知识点编出故事,用幻灯片教学。接手第一个班后不久,学校通知我要自己开班招生。在招生当天,学校同时开三个班,把前来报名的学生随机平均分配到这三个班中,由老师上公开课,学生家长可以旁听。我知道自己没有教学经验,“横也是死,竖也是死”,抱着“豁出去”的态度硬着头皮上了讲台。一开始我还紧张发抖,后来却越发挥越好,旁听的家长都还满意,我也算正式开了一个从头到尾都将由自己代课的班。新开的班上多是八、九岁的孩子,只有一个十岁的小男孩,长得壮实,十分敦厚可爱。他一直被父母留在河南老家,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后来才被做废品收购的父母从老家接出来。在学习上,他比其他同学接触英语晚,上课时面对新知识,总是没法像别的孩子那样迅速接受、理解、记牢。那个时候的我,下班后懒得回家,为了打发时间,要么留下来去别的班里听其他老师讲课,要么就在课后留住这个小男孩,给他补课。如果补课时,他用心记得快,我就把自己带的橘子、石榴剥给他吃;如果他不用心还贪玩,我就假装生气用木尺子敲打他的小胖手。小孩子注意力无法持久,补课一般会在一小时后结束,那时天已经黑透。一开始我还亲自把他送到接他下学的父亲那里,后来懒了,就总是让他转告父母,在约好的时间去学校楼下接他,他见到爸爸后就用他爸爸的手机给我回个电话,告诉我他已经见到家人了,让我放心。我给他补课,一开始只是因为我不想早早回家,后来却成了一种责任,即使上课上得再累,嗓子已经喊哑,腿也发酸,还是不忍心丢下他自己回家,少补一节课,他就又会比别人落下不少。有天,他妈妈推着电动车,带着他的小妹妹和一箱饮料在学校楼下等我,非要把那箱饮料塞给我,说我不收钱给她儿子补课,她和孩子爸爸都很感动,想要报答我。我有点慌乱,只说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我不能收,如果还要硬塞给我,我只能以后不再给他补课了。孩子妈妈这才作罢,我扭头走了。那年冬天,我被自己这个举动温暖了。在培训学校上班的日子里,我中午在妈妈家蹭饭。自从我十一岁那年父母离婚后,我就跑回奶奶家跟着奶奶生活,很少能和妈妈长时间地相处。在培训学校工作那段时间,我心安理得地过着饭来张口的生活,享受着妈妈的照顾。中午午休,妈妈担心我会迟到,就让妹妹就在一旁看书。起床时间一到,妹妹会上前轻声唤醒我,叫我起床上班。偶尔晚上下班,我既不去听课,也不着急回家,而是留在办公室和三个男同事侃大山,侃着侃着,同事变成了哥们儿。在离开学校出国前的一个晚上,我跟这三个哥们儿外出吃饭、聊天,因为即将分别,大家都有点伤感。我们都专门大声说话、勾肩搭背、笑到流泪。出国后,我和其中一个兄弟用微信聊天,他笑说,他老想我了,要是有我在他的生活就更甜蜜了。我说,嘘,千万别让你老婆听到。他说,你也是啊,别让你老公听到。分别那年,我们还都单着呢。
零八年底,我带病上完最后一堂课,离开了那所学校。妈妈打算去北京机场送我出国。但因为以前的家事,奶奶和妈妈那时不方便见面。因为奶奶和姑姑已经做好准备去送我,我劝妈妈不要去了。在我准备出国前一天,我去妈妈家跟她告别,返回姑姑家时,妈妈带着妹妹,在车站送我离开。车载着我去社区里转了一圈又原路返回,为的是能载上社区里的其他乘客。车子离开时,我没有下车,只是扭头看到了站在寒风里的妈妈和妹妹,她们跟我挥手告别,我早已泪如泉涌、心如刀绞,我永远也无法忘记那种感觉-要和亲爱的人分别,远隔千山万水,两三年都无法见面,我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辞职后第二天我就和奶奶姑姑去了北京。在北京小住两天,有时外出我也带着相机,偶尔给奶奶拍照,那时想着要出国了,心情有点激动,没太多注意奶奶的表情。出国后我才翻起相片,猛然发现每张相片里,奶奶都愁眉不展,好似快要落泪。离开中国当天,奶奶和姑姑送我到机场,她们一直陪我在机场坐等了许久,奶奶很少说话。直到天快黑时,姑姑才起身要带奶奶离开,奶奶终于忍不住开始抽泣,我的眼圈也泛了红。姑姑怕奶奶伤心,很快把她拉走了。奶奶跟着大姑,蹒跚离去,没有再回头。我望着奶奶离去的身影,痛哭不已,分离原是这般锥心刺骨的疼。
零九年一月五号,我来到毛国,从此开始了我在异国他乡的生活。
今天,我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静静地,捧着电脑在朋友们的QQ空间里浏览,看她们写日志的时间,回忆自己那时那刻在做什么。忽然间,我竟然想不出。有点儿慌乱。紧接着,许多旧日情形又纷纷涌现到眼前,没有头绪,我只能拣出一些印象深刻的片段记录下来。回忆的过程中,总会想起四个字:似水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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