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是我高三那年的同桌兼死党。他本名叫张一辰,因为追一个女孩,才得了这个名号。当然,最终他失败了。
高三那年,我认识了二哥。高三开学第一天,他最后一个走进教室,个子不高,留着寸头,脸上一副对什么都不屑的表情,我心里默默祈祷他千万别坐我旁边。然而,他非常不给我面子地一屁股坐在了我旁边的椅子上。
二哥坐下之后,就没了那副气势汹汹的表情,和我攀谈起来。聊了一会儿,我才知道他是以第一的成绩被分进这个班的。这倒令我很吃惊,这个流里流气的家伙居然学习这么好。
和我聊了一会之后,二哥的眼神开始在班级里逡巡,像是在寻找什么人,他的眼神最终定格在一个女孩的脸上。
我用胳膊碰了碰他,嗨,认识啊!
二哥说,熟人,初中同学!
我开玩笑地说,怎么,有意思啊?
他说,你走开,我们是纯洁的友谊关系。
过了不久,二哥就证明了“男女之间是没有纯洁的友谊关系的”这个千古不变的真理。
那个女孩叫秋瞳瞳,是她成就了二哥这个绰号。
班主任调整座位,为了避免男女生走的过近,就把男生女生分在不同的组里。但是因为男女比例的失衡,我和二哥被分到了女生那一组。我看见了二哥眼里极力隐藏的饿狼一般的目光。
开学一个月,秋瞳瞳时常向二哥询问学习问题,此等培养革命感情的好机会他怎么会放过。
两个人在一起有说有笑的时间越来越多,二哥也会主动通过送些小物件讨秋瞳瞳欢心,有时是秋瞳瞳最爱吃的酸味糖果或者西瓜味口香糖,有时候是一颗橘子或苹果,有时候是他精心写的让姑娘脸红心跳的情诗。
之所以送的都是小物件,是因为二哥觉得感情就需要细水长流,这些小东西简单但却温暖。我们骂他二,说现在女孩子早就不相信这一套了。但他固执地坚持着他那套理论。
但是我们一众朋友,还是不能相信平时向我们普及美乳与大白腿的姑娘学的二哥会爱上秋瞳瞳这样的妹子。同时我们也不能接受这个留着怪异发型的流氓学霸和一个清纯的学生妹走到一起的奇景。不知是该遗憾还是庆幸,我们真的没有看到这个奇景。
趁着一个朋友过生日聚餐的时候,我们问他,你追的姑娘和你的审美理念有点不太相符啊。
二哥点燃一根万宝路,悠悠地吸着,老气横秋地说了一句英文,little girl,I love the little girl。
二哥这句话里的深意,我们到现在也不能完全理解。
二哥正喜上眉梢,自己根本没发现雨季已经过去,一场只属于“动物世界”的求偶之争就要开始了。
危机初露端倪时,二哥措手不及。晚饭时间,我们一票人刚从饭堂回来,就看见秋瞳瞳正和隔壁班的一个男生言谈甚欢。我对二哥开玩笑说,要不要找几个兄弟,干了他?
二哥有点恍惚,举起了左手,那是制止的手势。他转身出了教室,拖着沉重的脚步去了厕所,在臭气熏天里一根一根地吸着烟。透过缭绕的蓝色烟雾,他的背影显得无比的寂寥。
二哥回来后,又恢复了往日本色。带着痞气的笑里却多了某种让人心悸的内容,他对秋瞳瞳学习上的求助还是会帮助,但却没了那么多别出心裁的幽默解答了。渐渐地,感觉出什么的秋瞳瞳也不再来问他问题了。
随后的日子里,二哥发现自己的竞争者越来越多,除了隔壁班的小子外,还有最少两个竞争者蛰伏在这栋楼的不同位置上,准备随时给他最致命的一击,就像人与自然节目里常播的,为了竞争配偶的羚羊用尖锐的角发动突袭一样。
二哥像是得了失心疯,每天躲在厕所里抽很多烟,指甲上都染上了焦油的黄色。终于有一天,他抽完烟盒里的最后一支烟,将烟盒扔进厕所坑里,狠狠地踩下了冲水开关。这时他决定孤注一掷,为自己的幸福最后再搏一把!
深秋的夜晚,二哥找来我和小六,在一个小饭馆里推杯换盏,商量表白一事。我们点了三菜一汤,喝了两瓶啤酒后,就开始抱怨。
二哥哭诉,我那么稀罕她,她为啥就不稀罕我呢,是我不优秀吗,我虽然不帅可我很温柔啊?
我和小六刚喝进嘴的啤酒差点没喷出来,我说,你是很温柔,但你不够帅!二哥喝干了一瓶啤酒,对老板大喊,再来两瓶!
老板娘将两棒啤酒放在桌上,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我们,二哥用牙齿咬掉瓶盖,将酒倒入了扎啤杯中,再次一饮而尽。
小六看着他这副德性,开口说,事不宜迟,以免被其他人捷足先登,你就在今晚趁着酒劲去表白吧。
二哥的眼睛瞪得溜圆,酒醒了一半,点燃一根香烟重重地说,好。
二十分钟后,我们已经来到了女生宿舍楼下。深秋的夜晚,二哥耍酷就穿了一件衬衫,还骚气地解开了两粒扣子,被冻得直打哆嗦。
二哥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拨通了秋瞳瞳的电话,电话响了几声之后,秋瞳瞳甜美的声音传来,喂,张一辰吗。
二哥说,我是。你能不能下来,我要跟你说个事……
我们在远处看着二哥捧着电话走来走去抓耳挠腮。原来秋瞳瞳不在宿舍,二哥心里猜测着自己心爱的姑娘这么晚出去干嘛了,心里掠过一层层不祥的预感。
秋瞳瞳解救了他,我在外面和朋友吃饭,一会儿就回去。
秋瞳瞳的话让二哥悬着的心落回了地面,他不打算再拖延下去了,决定一股作气,全部敞开自己的心扉。
二哥在磨叽了好半天之后,才说出口,秋瞳瞳,我喜欢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十几秒后,秋瞳瞳有了回应,我知道你喜欢我,我有感觉,我又不是傻子。但你知道,高三应该以学业为重,目前我还不想谈感情的事。
二哥马上回应,我可以等,等多长时间都行。
秋瞳瞳叹了口气,你有你的人生,有更多选择,何必为我一个难为自己。
二哥毅然决然地说,无论如何我都会等的,我决定的事情从来就不会变。
秋瞳瞳说,那好吧,明天见。
二哥的表白没有成功,但他却不像以前那样失落了。因为他知道秋瞳瞳在毕业前不会谈恋爱。
二哥恢复了活力,又开始关心起秋瞳瞳。
我们的座位调换是左右前后都要循环的。那一天,我和二哥到了秋瞳瞳的前面,秋瞳瞳一直在咳嗽,我看到他坐立难安却一次都没有回头。中午时,他直接把买来的几样感冒药拍在了秋瞳瞳的桌上。
秋瞳瞳住校,二哥走读。秋瞳瞳让他把衣服帮忙送到干洗店,并塞给他20块钱。二哥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怎么会收这份钱。他灵机一动用这20块钱买了一堆水果,送给秋瞳瞳,并假称这是别的班的男生送给秋瞳瞳的。其用心良苦可见一斑。
二哥从流氓变成了烂好人,宁愿退居二线当备胎——也许用隐形的备胎这个词更准确。
期末前夕的一次月假回家,二哥从老妈嘴里听说,以前同为初中同学的表妹很久以前就在街上看到了秋瞳瞳和一个男生在一起。那一刻,二哥感觉五雷轰顶。
返校之后,二哥再也没有同秋瞳瞳说过话,一直到毕业。没过多久,坚强如他也终于被事实击垮了。他在班级门口走廊看着自己喜欢的第一个女孩,依偎在另一个男人的臂弯里有说有笑。
二哥感觉自己的承诺很可笑,他咬着牙硬撑的决心在缭绕的香烟烟雾里碎成了如同粉笔灰一样的粉末。
二哥哭了,当晚回到家,把脸埋在被子里哭得泣不成声。这件事我是多年以后在一次老同学聚会时知道的。二哥变得更加的堕落,成绩一落千丈:在班级里抽烟,在窗口冲着外面吞云吐雾;穿着充满性暗示的衬衫,再也没正眼看过秋瞳瞳;走路的时候耳朵里总是塞着两粒耳塞,里面放着高分贝的摇滚乐,想借此分散对往事的痛苦的回忆。
二哥在高三第一学期末聚餐时,喝得酩酊大醉,我们都知道是因为啥。有人说,为了这样的女人,你不是二吗?
二哥把一个玻璃杯摔了个稀巴烂,瘫坐在地上说,我他妈地就是二!
我说,快快,把二哥扶起来!
从此二哥的名号就留下了。
没了姑娘的岁月过得飞快,转眼就高考结束各奔东西了。二哥虽然成绩下滑了不少,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还是考上了一所北京的重点。秋瞳瞳的家在北京,没人知道他去北京和秋瞳瞳有没有关系。但秋瞳瞳没有回北京念书,她和她男朋友报考了所在高中本省的同一所大学。而我去了南方,忙于学业很少同二哥联系了。后面的故事都是重聚之后才知道的。
二哥上大学学的是自己最讨厌的数学专业,每一门课程都是勉强过关。他在大学期间有过一段短暂的感情经历,但最后也是无疾而终。不过他终于在自己的爱好方面有了一番作为,他组建了自己的摇滚乐队,在其中担当主唱,为此还戒了烟。
二哥从高三时秋瞳瞳的舍友那里听说秋瞳瞳生了一场大病,休学了一年,在北京养病。他以为自己早已释然了一切,但是听说了这个事之后心里还是不禁咯噔一下。他最终还是联系了秋瞳瞳,想去看望一下她。秋瞳瞳拒绝了他的好意,但二哥没有伤心,他发了一条朋友圈——我终于有勇气面对那些年少的不堪和回忆。
二哥这么做是为了自己,为了那个曾经傻逼呵呵地爱着一个姑娘的自己。关于这个算不上初恋的初恋,二哥只剩下一个愿望:希望自己能看着她穿上洁白的婚纱,挎着她英俊的未婚夫走进婚姻的殿堂,也希望自己到时不会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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